第18章 捞不出来就把池子里的水给我舀干!

银瓶乍破般的古筝声盖住了茶盏破碎的声音,除了梨珂没有人注意到厢房里的动静。

梨珂追着她的目光往楼下看去,堂中唯有聚精会神弹筝说书的芳时姑娘和目注心凝听书的堂客,未曾发现有何异常:“殿下怎么了?”

荣怀姝惶惶然收回视线,脸色迅速恢复平淡,抓在窗台上的手反倒越捏越紧:“没事,只是骤然想到了梨蕊的事。”

梨蕊放下茶壶,蹲下去收拾碎片:“您想到什么了?”

荣怀姝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芳时姑娘身上扫。尽管表现得毫不在意,□□怀姝感觉心仍在怦怦跳:“我方才听芳时姑娘变换各种声音说书时便在想,假使两位指挥使都死了,那么当日同梨蕊说话的会不会是擅于模仿他人声音的凶手,以至于梨蕊未曾发觉不妥?”

蹲在地上的梨珂仰头看她,觉得言之有理:“也不是没有这等可能。”

“殿下既然已经派了何简到沈大人他们的老家去,想必不日便能有结果,您不必过于忧虑。”

荣怀姝心中由另一件事占据,敷衍地颔首,眼睛紧随着芳时姑娘溜动,生怕错过一点似的。她清晰地察觉到那颗心在胸中激动地捶鼓,克制住想要欢呼、想要尖叫的心情,兀自忍泪含喜。

自小陪她长大的姐姐,居然还活着。

在过去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她常常会问自己,时间过去这么久,所有的人都死了,唯独剩下自己困在过往里吊形吊影真的值得吗?黑夜给她的答案是,不要问值不值得。

可如今,意外与姐姐相逢于此,她突然就能回答自己了,值得。

少顷,泪水如同漫涨的海水蓄满眼眶将落未落。

身旁的梨珂不解地看看她,看看芳时姑娘,看看堂中客,座中泣下者不在少数,她恍然大悟。

不愧是芳时姑娘,竟能将大家都唱哭了。

于是她也安静地站在荣怀姝的身后,全神贯注地听书。

八仙门厢房许久听不到九鸾台声音的梁砚清贴得更近些,甚至忍不住质疑起自己的耳朵。

对面怎么没动静了?芳时姑娘的书说得这样好?能让见多识广的公主殿下沉溺其中?

这么想着,梁砚清也分神去听。就这分神的功夫,一个壮硕的身影悄悄溜进了九鸾台。

原本一眼能望到楼下正堂的九鸾台,在支摘窗与门之间竖起一个屏风。来人站在屏风前,虚虚向屏风后的荣怀姝行礼:“小人武炎,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荣怀姝分心指示身旁的梨珂,由她出言代替自己回应:“鄙人姓宋。”

许是没想到屏风后坐着的是个女人,武炎好奇地抬头想要透过屏风一探究竟。无奈屏风足够严实,将屏风后的人严丝合缝地遮挡住。因不知这位宋小姐的脾气,武炎不敢越雷池半步。

“不知宋小姐找武某有何贵干?”

从死人堆里偷东西本就不是一件能放在日头底下去说的事,所以武炎一开始听到荣怀姝想见他还是推三阻四的。□□怀姝委实舍得给银子,她出的价能够保证兄弟们一年衣食无忧。看在银子和兄弟们的面子上,武炎说服自己来见她。

荣怀姝一手伴随芳时姑娘所奏琴音在打拍子,另一手在梨珂的掌心快速写下回话:“阁下可是大名鼎鼎的关外第一盗墓高手?”

“不敢当不敢当。”武炎习惯性地谦虚。

伺候得久了,梨珂与荣怀姝也算心有灵犀:“听闻阁下有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墓神技,宋某实在佩服,今日特请阁下前来为宋某排忧解难。”

武炎向前一步:“宋小姐的诚意武某早已收到,不知武某能帮得上什么忙?”

梨珂盯着掌心中荣怀姝龙飞凤舞的无形字张嘴:“定宝山上皇陵旧址的废墟下有五十口棺材,请阁下于冬至当夜替宋某尽数挖出。事成之后,剩下的银子宋某会亲手奉上。”

武炎迟疑不定,支支吾吾。

荣怀姝从片刻的沉默中读懂他,教梨珂说道:“阁下应当是个爽快人,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武炎快人快语:“听说早前皇陵起火时随葬品失窃,直至今日并未找回,武某若是此时贸然前往定宝山掘墓,恐怕瓜田李下,惹人怀疑。”

荣怀姝喝了一口茶润嗓子,与梨珂附耳数语:“这正是我要你冬至夜动手的原因。每年冬至是举朝欢庆的日子,当夜皇帝会在宫中赐宴群臣,且皇陵地址已换,不会再有人注意到定宝山的动静了。”

武炎假作为难,想再狠狠敲她一笔:“可是……”

话未说出口,荣怀姝比了两个手指,梨珂赶忙夺过说话的机会:“再加两百两银子。”

刹那间武炎惊喜欲狂,一锤定音:“宋小姐财大气粗,武某岂敢辜负?冬至当夜,武某定当全力以赴不让宋小姐失望。”

“那便多谢。”荣怀姝指了指上楼的宿娘子,梨珂登时明白,“有人来了。”

武炎不再多言,轻声快步消失在门外。

而八仙门厢房墙边的鼓凳上空空如也,原先贴在墙上的耳朵已然贴在了门上。待新的脚步声替代旧的脚步声,梁砚清才撤下耳朵,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前。

不一会儿,梁砚清看见了提着食篮快步离去的梨珂。

梨珂走后不久,云客渡门口一阵人头耸动,跑进来的黑衣随从两列排开,结结实实地堵住了门口。

从两列黑色中高调走进来一个灰色的身影,高举卷轴大喊着:“芳时姑娘在吗?”

一楼雅座被打扰了好兴致的堂客们正准备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但站起身看见了来者的脸时又默默坐凳子上,饮下一杯茶为自己压惊。同时心下暗喜,幸亏嘴巴慢了一步,否则惹上冯府的人那真是死到临头了。

来人正是冯正平的贴身小厮冯彰。

围屏中说书的声音轻缓有致,显然没有被冯彰影响到。

见芳时姑娘无动于衷,荣怀姝自然按兵不动。

满堂的人都忽视自己,冯彰也不恼,昂首阔步地走到围屏外,冲着围屏内心如止水的芳时姑娘喊道:“芳时姑娘,我家公子专门为您写了诗文,您是现在听还是私下听?”

私下?堂客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芳时姑娘与冯公子是旧相识吗?两人还有私下来往?”

另一个声音不屑道:“是不是旧相识有什么关系。冯公子整日不是送金送银送珠宝,就是写诗写文画美人图,试问哪个女子能不动心?”

“可冯公子其貌不扬又花名在外,芳时姑娘真的会看上他吗?”

“肤浅,实在肤浅。什么花名在外,那分明是受人追捧。其貌不扬,可是人家家财万贯啊。”

芳时姑娘充耳不闻,依旧心无旁骛地说书。

冯彰眉眼带笑:“姑娘不回应,那小人只好现在读给姑娘听,好教姑娘早些知道公子的心意。”

说着,冯彰展开卷轴拔高声音几欲越过芳时姑娘的说书声去:“也请堂下诸位为冯公子作见证,见证公子爱慕芳时姑娘的昭昭之心。”

闻讯赶来的宿娘子提裙飞奔到冯彰身前,挡在了围屏的出口处。

宿娘子手帕一甩:“哟,这不是冯小爷吗?今儿是来听书的吗?冯小爷有所不知,咱们芳时姑娘说书时不喜他人打扰,冯小爷请雅座落座,一样能听得一清二楚。”

冯彰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宿娘子:“让开,我是替我们家公子给芳时姑娘念诗的。”

宿娘子不依不饶,黏了上去,不管不顾抢过冯彰手中的卷轴一目十行地读:“想不到你家冯公子还有翰墨功夫,那我可得好好拜读冯公子的佳作。”

这一拜读,宿娘子差点没将隔夜饭呕出来。

甜津津油腻腻的酸臭文采,宿娘子觉得真是对不住自己的眼睛。

冯彰勃然作色,面对宿娘子时并没有方才那样好的语气:“冯公子佳作岂是尔等能随意阅览?”

他一面说,一面上手去抢。

宿娘子依势往左右两边躲,就在冯彰忍无可忍即将抓住宿娘子双手的千钧一发的时刻,宿娘子“好不小心”地将卷轴失手扔进了池子里。

云客渡一楼大堂的中央,是宿娘子特地命匠人凿的一个池子,池子的中心莲花似的坐台是芳时娘子平日里说书的地方。

“呀。”宿娘子大叫一声,遂心所愿,那点酸臭文采被池水按进了池底,她为天下人喝彩。幸好天下没有第三双眼睛看得见这恶毒的诗句。

宿娘子先发制人:“我不过是看两眼,你何必上手来抢?你看,掉进池子里了吧,看你怎么同冯公子交待。”

指挥随从下手去捞的冯彰没想到宿娘子能倒打一耙,瞬间气笑,却笨嘴拙舌地说不出什么能震慑的话来。

“你等着,我马上将此事禀明公子,到时公子自会扒了你的皮。”

宿娘子直戳他的胸膛,咄咄逼人:“什么扒我的皮,你问问满堂宾客,是不是你上来抢夺才致使冯公子的心意沉入池底的。你当差办事不利,居然想让我做替罪羊,门都没有。”

满身湿漉漉的随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捞不到啊冯管家。”

冯彰气急败坏:“废物。捞不出来就把池子里的水给我舀干!”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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