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从哪里开始急转直下的呢?
林鸢有些记不清了。
或许是半年前那场投资失误,抑或导火索是几个月前的竞标失败。刚刚前助理来电,又告诉他,唯一仅剩的项目资金链也断的稀碎。
这样啊,林鸢听见自己平静的出奇的声音传进话筒,那把剩下的股份都抛了吧。
他交代完所有遗留事项,对面小助理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句话,抽噎着答应,让自己照顾好自己。
放下电话的林鸢双目放空,没有焦点的视线虚虚挂在病房外的枯树上。
他这一个月来活得很平静,平静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欣赏窗外麻雀叽喳的吵闹声。胖的那只和瘦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打了起来,他看得津津有味。
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悲怆的哭号,大抵是隔壁病房又有谁没能挺住。
大概是活得挺失败的。
他就这样静静坐了很久,像一尊石像,过了好一会这石像才慢慢破裂。林鸢撑着身体,苍白修长的指节动作时泛出些犹豫,但到底还是拿起了旁边的电话,凭着记忆拨出去了一串号码。
没一会,听筒那边传来人声——
“喂?”
和记忆中重叠,磁性好听,林鸢愣神,然后慢吞吞想起来,哦,这个手机是助理新买的,号码还没被拉黑。
但他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接起,因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鸢?怎么不说话?”
好在那头的人猜出了不速之客的身份,只是那态度实在转变的太快,厌烦和不耐简直要冲破话筒跳出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公事可以直接找我经纪人,至于私事,我记得我和林总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
林鸢闻言笑笑,然后自己都后知后觉的敬佩起自己的豁达来,也许是行将就木,恶意在死亡面前轻飘飘起来。
“为什么不说话?我不知道林总最近喜欢上了这种恶作剧,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别再来骚扰我了,林鸢,大家都体面一点。”
对方干脆的挂了电话。
林鸢愣了一下,笑出了声。
算起来,纪柏郁很少在自己面前情绪失控,一直以来倒是自己总是很不堪。
自己在纪柏郁心里会是什么形象呢?
他将手机摔在病房地毯上,身体后仰,慢吞吞的想。
总不会很美观。纪柏郁恨都来不及。
大概是喜怒无常的,道貌岸然的,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
想着想着,他蓦地笑出了声,如果这是本小说,他应该会是里头最万人唾弃的反派角色,横刀夺爱,又逼良为娼。
“也不算是强迫吧......”
林鸢喃喃。
“.....明明一开始是他先来的。”
他说完又低声笑起来,不甚明亮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显得那张原本清隽的脸苍白透明。
林鸢虚虚抬起手,仿佛怕晒的吸血鬼一样遮住了太阳。正午的阳光到底冲破了阴天的冷意,带来一丝暖洋洋的茸感,林鸢缩在被子里舒服的阖眼,睡意渐浓。
陷入梦境前,他低声道,嗓音轻的仿佛谁在叹息:
“纪柏郁,我放过你了。”
耳畔是嘈杂的人声,视线在一片朦胧中聚焦。
首先嗅入鼻腔的是薄荷雪茄味,视线的落脚点在昏暗的环境中难以定格,林鸢虚眯起眸子,费力的仰头。
是梦吗?
他看向墙角唯一的发光源,是细光纤吊着的数片蝶翼状琉璃片,上百片蝶翼烧制得栩栩如生,在昏暗的环境中琉璃将微光数层折射,微风一吹便摇曳起来,瑰丽得不可方物。
漂亮,他在心中暗自感慨,不愧是当年自己亲手拍下来的藏品。
朦胧着醉意的头脑混沌,太阳穴一片抽疼,林鸢噙着笑,视线随着那蝶翼的浮动而游移,头脑空茫。
他懒得想这究竟是哪,是梦抑或是现实。
好在似乎没人敢招惹他,他旁边没有吵闹的蚊虫叨扰。
直到外门再次被推开,又几人踏入。
短暂的沉默后,嘈杂声更大了些,林鸢皱起眉来。
一旁陪酒的女孩也激动起来,但不敢激动的太大声,只敢小声咬着耳根讲话。林鸢听不清她们说的什么,也懒得管,只自顾自的数着灯的蝶翼。
“好小子,你怎么连这位都搞来了,”远处似乎传来邓典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浮圆滑,似乎因为来人压抑着激动,自以为小声道,“有一手啊!”
“什么话,我们纪大明星给我这个面子,你折煞谁呢。”
这声音林鸢就更熟了,聒噪不着调,他酒池肉林的好兄弟,单斐薄。
今天的梦境似乎过分通人情,竟是回到了五年前的光景。
林鸢嗤笑了声,索性闭了眼。
纪柏郁刚下通告,迎面就撞上了经纪人一副纠结难以启齿的脸。
“是京城最爱玩的那几个,我拦不住,但他们说只是一起喝喝酒,毕竟也是《寻山》的投资方,拒绝了又怕....”
小姑娘又自责又内疚,纪柏郁皱眉,倒是没有责怪她。
再一晃已经是在去往夜游的路上了。
以前这种充满恶意的饭局纪柏郁也没少收到,只是都能用理由搪塞过去,但这一次这几位的身份他尚且不敢试险.....
纪柏郁长呼一口气,疲乏泛于表面。
他特意让小助理买了镇静舒缓类药物,希望这一次能全身而退。
夜游离录音棚不远,在cbd中心圈,录完《寻山》的台词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楼下。
这是一栋装修建造极尽奢华的酒吧,除一层大厅外还有独立的餐饮服务和其他私密性极强的娱乐服务,是很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爱来消遣的地儿。
纪柏郁匆匆戴好口罩墨镜,跟着侍者来到了包间。然而意料之外的,在门口又遇上了三四个目的地相同的小明星,都是最近挺火的流量,同个组合的。纪柏郁暗骂一声,自知遮挡无用,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微点了下头代替招呼。
“纪....纪老师?”
纪柏郁和对方再次对视,才发现其中一人前些日子刚和自己有合作,准确的说是电影有合作,对方献唱了寻山的主题曲,是个声音辨识度很高的小歌手。
叫淮南还是淮北的,纪柏郁没想起来。
还没来得及再次叙旧,包厢门被人从里推开,出来的男人似乎只是为了来放水,没想到门口会遇到他们,一双浓眉挑起,尚且算得上英俊的脸怔住,呆愣了一瞬。
然后紧接着朝门内喊道,“可以啊老单,真给叫来了。”
纪柏郁和那两个同组合的男孩进了包间。
出乎意料的,倒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太过乌烟瘴气的环境。房间内灯光昏暗,但是墙角的落地灯很是吸睛,室内弥漫着淡淡雪茄味,桌上开了几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和干白。
几个穿着便装的男人随意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酒,身侧陪着几个女孩和男孩,倒是没有什么过多少儿不宜的举动,都只止步于互相喂酒。
见他们几人来,都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其中一个坐主位穿着卫衣的男人起身,笑道,“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影帝,大家招呼着点。”
纪柏郁认出对方,微微颔首,“单总好。”
“哎好好,”单斐薄年近三十却看起来很是年轻,一张清秀的娃娃脸,倒和商场上传闻手段雷厉风行的形象颇为不符,“来了就是给我面子,坐,不要拘束。”
纪柏郁不急落座,他扫视了一圈,想找一个最容易被忽视的角落,一会也方便半道离场。
“倒是百闻不如一见,单总和传闻中大相径庭,”纪柏郁一边回应,一边游刃有余的搜寻着理想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纪柏郁的话后几个公子哥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以单斐薄笑得最大声,纪柏郁不明就里。
“纪老师可能不知道,这家伙比百科上年龄小四岁,今年其实才25,只比你大一岁,”邓典解释道,一只手却不怀好意的搭上纪柏郁的肩膀,“只算得上哥哥,差不了辈分。”
纪柏郁不着痕迹皱眉,僵着身体不做动静,只歉意笑笑。
“原来是这样。”
邓典见他不反抗,胆子大了起来,手下移到腰侧,贴着人状似热情,“今天就放开玩啊纪老师,在座都是好哥哥,以后都互相招抚的。”
纪柏郁双手握拳,这次没做回应。
“行了老邓,别难为别人了,”单斐薄享受着一旁男孩喂来的樱桃,口齿不清道。然后慢条斯理吐掉口中的核,“纪影帝也别干站着了,你瞧瞧我们这几位,看哪位舒服就坐哪位旁边,怎样?”
纪柏郁闷着头皮应下,再次扫视全场,他生得极高,俯视看人倒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一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平白带着几分冷意,视线下在座的几位富二代不自觉挺起胸膛,反倒像被挑选的对象。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角落阴影里,那里背对他侧坐着一个人,他看不清面容,但一眼下来对方的旁边算得上最为干净冷清。
于是他抬脚向那处走去。
起先邓典还兀自微笑,以为对方走向自己,哪想那角度越来越偏,直到对方最终站定。
“哈,看来还是咱们纪大影帝眼光好,”单斐薄见状揶揄道,“挑了一个最有钱的主。”
纪柏郁对自己的选择没有把握。
他想的最坏的打算就是爆发冲突,他一个人揍完所有人应该不在话下,就是会面临被封杀的结局。
他不甘心这种结局,也可笑于这种戏剧性的结果。
于是他赌了一把。
太过昏暗的灯光导致他并不能十分看清对方的面容,那人的视线完全没有分给他一星半点,直到他完全站立在他的面前。
过了好久那人才迟钝似的慢吞吞转过头来,微微抬头,和他对视。
昏黄的灯光从那轮廓线分明的下颌线舔上对方清隽的五官,一双丹凤眼微眯,含着层薄薄的水雾望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纪柏郁职业病不合时宜的发作,他想,这真是一张高级感十足的荧幕脸。
正走神着,只听下方人忽地轻笑一声,再然后领带被谁扯住,他猝不及防顺着惯性弯下腰去,只得堪堪扶住沙发制止了下滑的走势。
他愕然的目光再一次对上那双微醺的眸子。
“真过分啊。”
挨得极近的距离,他听到那人轻声低语,沾染着几分甜意的酒气——
“明明是你先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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