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和梦里相接,林鸢渐渐转醒。
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境,先是回到了五年前,和纪柏郁第一次相见的时刻,紧接着又转场至一年前,分崩离析的序曲。
总归都是噩梦。
身下的皮质座椅很舒服,是有人特意调整了高度,身上还披着绒毯,随着颠簸,林鸢渐渐意识到自己在车上。
车是自己不常开的那辆兰博基尼,开车人开的很稳,几乎没有什么晕眩感。
林鸢侧过头去,便看见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这人不笑的时候让人联想到捷克狼犬,带着股不宜招惹生人勿近的气场,漂亮的桃花眼都仿佛淬了冰。
“......纪柏郁?”
他声音嘶哑道。
见林鸢醒来,纪柏郁偏过头,眼中冷漠渐渐消融,桃花眼染上惯用的温和笑意。他开口,带着些距离的敬称,“林总,您醒了。”
林鸢愣了下,微微走神,随即掐了掐自己。
痛的,不是做梦。
他当真重新回到了五年前,第一次见到纪柏郁的那晚。
见身侧的人不言语,纪柏郁并没有急着出声。
他是有听说过林鸢的名字的,林氏是比单家更庞大不可撼动的存在,在整个京城都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林鸢少年上位,接管了他父亲的商业帝国,是圈内人皆周知的存在。
他幼年丧母青年丧父,除了令人啧啧称奇的商业头脑外,最常被人提起的就是这令人唏嘘的生平。
而在不久的后来,这些唏嘘声又变成了发怵的警惕。小林总接管后一上来就大洗牌,铁血无情,没留一位上届的元老,在各种项目上同样手段骇人眼光毒辣,短短两年就把本来处于危机的林氏拉了回来,甚至还往上提了提。
林鸢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何,他以集权的形式给京城所有名门望族狠狠立威。
彼时他才二十出头,那时候纪柏郁刚满十八,半只脚才刚踏进娱乐圈。
这是纪柏郁第一次见林鸢。
和传闻中的铁血手腕,喜怒无常,凶神恶煞没一项搭边。包厢内他坐在林鸢旁边,男人靠在沙发上睡得昏沉,昏黄灯光下,纤长的睫毛比蝶翼状的琉璃片更像振翅的蝶,微微颤动着,像是有生命力那样。
他似乎觉得不舒服,于是索性朝纪柏郁这边歪了歪,头枕在纪柏郁的肩上,显得过分无害乖巧。
纪柏郁觉得自己对单斐薄的那句夸奖在林鸢面前显得都过分虚假。
他和这个环境是那样格格不入,和那些传闻又是那样大相径庭。
但又似乎在某些行为上合乎常理起来。
整场聚会,林鸢从头睡到了尾,谁的面子也没给。
而拜林鸢所赐,连着纪柏郁旁边一圈都清净的很,这里仿佛墨守成章的形成了无形的静音圈,谁也不敢打扰到这位太子爷的美梦。
想到这儿,纪柏郁无声勾了勾唇角。
林鸢很快从震惊中回神。
那实在是一种无所谓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因此接受起来格外迅速。
窗外雨帘细密,林鸢数着车窗上的雨滴,然后忽地笑出了声。
在他的记忆里,纪柏郁喜欢乖巧,懂事,不无理取闹,知书达理的人,讨厌一切不按常理出牌,讨厌骄矜自傲,讨厌喜怒无常。
所以林鸢从前很少在纪柏郁面前宣泄自己的情绪。
他们拥有着世界上最亲密的距离,和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林鸢收回思绪,望向驾驶座上的人。
一个新的纪柏郁。
一个卷土重来的噩梦。
“您睡得很死,所以我没有叫醒您,”纪柏郁开口道,“单总有点事,聚会结束的早,您喝了酒,所以我来送您回家。”
林鸢直勾勾盯着他,面无表情。
“我的公寓和您京郊的别墅离得近,所以也算顺路,林总不必多想。”
纪柏郁安抚解释道,复又说,“我给您买了醒酒药,在副驾门边,要是不舒服了可以喝。”
是这样的,五年前的纪柏郁挑不出任何毛病,细心,体贴,相处时让人如沐春风。
林鸢竟有些晃神。
他垂下眸子,低头看向对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干干净净,这个时候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也因此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都荡然无存。
真好。
他收回视线缓缓开口,语气平淡。
“滚下去。”
纪柏郁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静谧的车厢隔音实在太好,并且身侧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
“我让你滚下去。”
林鸢抬起头,直视纪柏郁不可置信愕然的目光,带着点讥讽的笑道,“没听见吗,纪大影帝?”
纪柏郁惊诧多过于受辱后的怒火,他望向林鸢,对方黑沉的眸子里一片死寂的冷然,里面空荡荡倒映着自己因为惊讶微张的眼瞳。
实在是过于突如其来的恶意。
纪柏郁张了张口却又哑然,他不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刁难,却仍沉默着将车停在了路旁,打开车门下车。
另一边,林鸢头脑昏沉吃力挺身,手撑着中控台翻到了驾驶座上。
他想了想,没有急着走,打开车窗后看向雨中沉默伫立在车旁高挑的男人,从一旁钱夹里摸出一张卡来,伸手塞进纪柏郁垂着的手里。
“卡里有五万,算是你开了半程的服务费,”林鸢没有看纪柏郁,他手扶着方向盘,望着雨刮刷出神,过了好一会他才慢吞吞转过头,雨幕中他看不清纪柏郁的表情。
应当是相当愤怒吧,林鸢想。
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转回头来,“再也不见。”
林鸢几乎将油门踩到了低。
那种久违的跑山的快乐连同重生后的释然一齐涌上来,他将车载音乐调到最大,里头猫王的blue suede shoes随着兰博基尼的轰鸣声响彻街道,他想将这份快乐感染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
几乎没一会,他就到了别墅的停车库。
林鸢没有下车,也没有关音乐,整个车库回响着爵士乐,他脱力伏在方向盘上,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半晌他自嘲的笑出了声,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然后越发歇斯底里起来。然而在高亢的音乐声中被埋没的连一丝音节也听不见。
手指上还残存着指甲盖留下的白色掐痕。
天知道他当时花了多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从后备箱里给纪柏郁拿伞。
他跌跌撞撞关掉音乐熄火,打开车门下车,摇摇晃晃没走多远后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拉开副驾驶的门,从侧面拿出了那瓶尚且沾着雨水的药。
借着车库的光,他凑近了打量,瓶身上画着大大的柠檬卡通形象,憨态可掬。
上辈子纪柏郁就喜欢买这款,韩国进口,柠檬味冲的呛鼻。
林鸢嗤笑了下。
他抬手,将手里的瓶子狠狠砸向墙面,玻璃制品很快碎了一地。车库里几辆跑车的报警装置启动,警报声聒噪刺耳。
一片嘈杂中,林鸢垂下眸子,低声道。
“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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