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

纪柏郁已经连续NG了五次。

对面饰演沈停的演员裴清原是个实力派老戏骨,他的发挥和演技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出在纪柏郁身上。

这场戏是整部电影的矛盾高峰,许飞鸟和沈停爆发冲突的那一幕,饰演许飞鸟的纪柏郁将可露丽摔在地上,对对面裴清原愤怒发泄。

“你是木头做的吗沈停?你简直无趣到家了!”

尖锐的声音急转直下,在触及沈停无波无折古井一般的眸子里被彻底扼杀。

他卸下气来,失望转身去往卧室。

“卡——”

第六次NG。

“你怎么回事纪柏郁?”电影导演是业内知名文艺片导演周祠,他将头顶渔夫帽摔到桌上,愤怒得远超剧中许飞鸟,“你的不甘呢?你发泄过后的心虚呢?你的逃避呢?我能看到的只有干巴巴的愤怒!”

“你还当真将许飞鸟演成了个泼妇啊!”

周祠胸膛剧烈起伏,稍微平复下来些许后怒声再次讲戏:“这个时候你对沈停应该是由爆发后的愤怒转为心虚和失望,你心里另一方面又期待将沈停拉下冷静的神坛看他狼狈的向你表态,但最终你看向沈停后意识到从头到尾只有你自己的歇斯底里和不堪,最后带着逃避多过于愤怒的心情离开。”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周祠冷下脸来,“演得好就演,演不好我管你是谁,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旁侧休息区,纪柏郁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理解周祠的话和要求,但他演不出许飞鸟的心虚和逃避,在望向裴清原那双古井无波的黑沉双眼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另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于此重叠。

于是纪柏郁的情感里只剩下愤怒。

一种单纯发泄的愤恨,偏向于无力的抗争,所以他无法演出许飞鸟那种想要逃离却又犹豫留恋的感觉来。

手中的剧本被揉的的皱巴巴的,被谁颓然无力的握住。

沙发上,纪柏郁放弃挣扎垂头阖眼。

“今天这状态是怎么一回事,”在纪柏郁离开后周祠喃喃,“明明悟性挺高一人,怎么偏偏不开窍。”

周祠是出了名的严导,对于画面的冲击力度从来苛刻,今天纪柏郁的发挥其他导演可能会过,但在周祠这儿实在差强人意。

“老林,”他复又有些担心,转头看向一边自己仍在悠闲喝着咖啡的好友,“要不你去看看你家小朋友?”

皮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渐进,有人走了过来。

纪柏郁无暇顾及来者何人,他双手抱头垂头坐在客厅情绪低迷。

直到那人来到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平齐,他对上了一双黑沉平静的眸子。

林鸢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望向他,纪柏郁在那片黑沉的汪洋中看到了狼狈的自己。

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于是他又在心里升腾起这些天充满无力绝望又怨怼的情绪来。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他的生活照旧,没有网络暴力流言蜚语,不会身背黑点惹上一身腥,更不会被迫接下这部都不一定能够播出的该死的同性恋片!

纪柏郁目光愤愤,小狼一般红着眼睛恶狠狠盯着面前的人,咬牙切齿道:“你来干什么?”

他不自觉地带上了剧中许飞鸟的台词,像是借着谁来发泄情绪,厉声道:“什么这玩意那玩意的,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你从来都没尊重过我!”

愤怒压抑的声音穿透整间场景房,走廊玄关处正低头和副导商量画面细节的周祠抬眼望了过来,他眼中蓦然一亮,低声对一旁副导道,“快,好机会,拍,拍!”

林鸢闻言微微一愣。

纪柏郁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发泄口,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破碎的羽毛,随时都要随风散去。混血深刻的五官紧绷,幼狼一般充斥着野性的黑蓝眸子里刻满翻江倒海的情绪。

“科研,科研,还是该死的科研!你根本就没有关注过我!我和你分享我的照片我的快乐我的惊喜,你从来没有回应过,你甚至连正经的评价都没有,你不是地理系的吗!你是觉得我很可笑很幼稚吗!”他从未如此咄咄逼人过,颤着声指着地上的纸袋,“还有这个,沈停,我快要吃吐了,我他妈不爱甜食!”

林鸢站在对面,静静的任他发泄。那双和沈停如出一辙的眸子里宁静一片,仿佛看着自家撒泼胡闹的小朋友。纪柏郁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无力,他在林鸢面前似乎永远是这样,任人摆布,兀自挣扎,对方却施施然欣赏着陷阱中的自己的狼狈样,不为所动。

情绪犹如从高处跌落谷底,呛了半瓶浑水后翻江倒海。

他脸色一变,身上那副混不在乎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有些维持不住了,下颌线条越绷越紧,声音也变得紧绷和喑哑,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痛楚似的,像是说给对面的人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寻欢作乐的宠物吗?”

这句台词并没有出现在台本里,副导转头看向周祠,却见对方神采奕奕,并没有喊停的意思。

纪柏郁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唯有轻颤的身体和攥紧的拳头昭示着他的情绪。

死寂一般的沉默中,什么晶莹的东西从纪柏郁面上滑落,落在地上后发出微不足道的声响,绽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林鸢瞳孔紧缩起来,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攥住,顷刻间收缩成一团。

他沉默迟疑着抬起手,想要帮对方拭去水迹。

“别他妈碰我!”

撕碎的话语从咬紧的牙关中恶狠狠低吼出来,纪柏郁红着眼圈抬头,猛地拍开了林鸢的手,他那双从来漂亮的眼睛中厌恶和鄙薄仿佛要冲出来。

清脆的声响整个室内都听得见,林鸢的手上很快泛起一层红色,细瘦手腕上的手链因为惯性脱落出去摔在地上,碰到沙发脚时随着第二声脆响断成两半。

这声响终于将纪柏郁从压抑愤怒的情绪中拉出来,他望向面前神色愕然的林鸢,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心虚起来。

但他很好的将这些情绪又飞快的掩饰了起来,不敢载看向林鸢的表情,大步走向房间快速的清好东西,逃避一般拖着行李箱摔门而去。

“卡——”

周祠心满意足高声道,转头顺便吩咐副导,“这条完美,后期放出剪掉老林那半边单留纪柏郁就行。”

“老林!”他心情因为拍摄顺利完成而陡然由阴转晴,“没事吧!”

听到周祠喊自己,林鸢的视线这才从地上没干透的水迹收回,他甩了甩发麻的手,笑道,“没事。”

他走到沙发脚处,垂眸捡起掉在地上断裂的手链来,银白色的贝母被硬生生嗑出了个豁口,周围布满珍珠色白粉。

手指小心翼翼拂去上面的余粉,林鸢默默将那条残缺的手链收了起来。

林鸢的思绪从往事中收回。

他盯着手里那串漂亮的白贝母手链,半晌在纪柏郁期待的注视下轻声道,“喜欢。”

他亲了亲纪柏郁唇角,似是奖励,复又喃喃,“我很喜欢。”

纪柏郁就这那条手链抓住他的手,翻身将林鸢按在身下,一口咬。上林鸢的肩。膀。

“好喜欢哥哥,”他口齿不清腻腻糊糊的撒娇道。

林鸢抬眼瞧着压在他身上眉目餮足的纪柏郁,手指轻轻抚上他高挺的眉峰到鼻梁,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

纪柏郁动作一顿。

他抬眼望向林鸢,对方虚阖的眸子里露出几分审视的神情。和林鸢相处这么久,他几乎要摸透林鸢的脾气,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如实告知外加撒娇,轻易就能将人哄好。

纪柏郁埋头在林鸢颈侧,闷声道,“小景帮我接了个综艺,郑导的,要出国一段时间,”他轻轻哼哼,“会有一点时间见不到林哥。”

林鸢抚摸纪柏郁头发的动作一顿,神态自若:“郑兴烨的?”

纪柏郁沉沉应声。

“你想去吗?”林鸢轻声问。

见林鸢并未生气,纪柏郁放开了些道,“是个很好的机会。”

听出纪柏郁话里的意思后,林鸢望向纪柏郁期待的眼,他短暂的愣了片刻,纪柏郁又叫了他一声后回神,“拍摄地定了吗?要去多久?”

纪柏郁如实回答,“在英国,初步是要拍一个月。”

他紧紧搂着林鸢,使出惯用的伎俩用鼻梁轻轻拱着林鸢撒娇,“一个月很快的,林哥,节目组不会收手机,我们可以每晚都打视频。”

一个月确实很快,更何况郑兴烨的节目确实也很有爆点。

林鸢的手指复又抚上纪柏郁的伤疤,他沉默许久,轻声道,“注意安全,不要去很危险的地方。”

得到林鸢变相的支持同意,纪柏郁抓住林鸢的手,轻轻的吻他的指尖,“林哥真好。”

林鸢淡淡道,“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中旬。”

林鸢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这么快,现在离下个月中旬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突然有些后悔刚刚答应的太快。正走神着,纪柏郁抚上他的侧脸,小狗一样贴上来,“有点舍不得林哥。”

“林哥这么好看,”纪柏郁的手指划过他的眉眼,“我不在的时候要是被别人惦记上怎么办?”

林鸢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论被惦记,纪柏郁那张堪称杀器的脸明明更危险。

“哥哥不要喜欢上别人,”纪柏郁贴着他委屈哼哼,“哥哥有我一个就够了。”

“我到时候天天打电话骚扰你,监督你床上有没有别人。”

林鸢好笑的看着他颠倒黑白,勾住纪柏郁的脖子将他拉了下来,堵住了喋喋不休的唇瓣。

腻乎完了之后,纪柏郁洗完澡后去厨房给林鸢做夜宵,林鸢被裹在被子里被勒令休息。

他惫懒的望向纪柏郁离开后空荡荡的床侧,一时间有些惦念起刚刚小狗炙热的体温来。

他没来由的想起最开始在一起时,哪怕是只出差五天去隔壁市的外景拍摄,纪柏郁都会提前来问他征求他的意见,在他同意后才接下。在床上的关系也并非现在这样肆意,因为是纯粹的新手,纪柏郁每每动作时都会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反应,确定不痛后才继续,也因此他习惯了在纪柏郁面前伪装,不然畏手畏脚的小狗永远也不会有撒欢的机会。

他们变得不那么生分时,他却突然怀念起纪柏郁的青涩来。

床头柜上空荡荡的,放着纪柏郁刚刚洗澡前摘下来的戒指。

一模一样的,莫名其妙失而复得的素圈戒指。

林鸢收回视线,抬起手,手腕上漂亮的白贝母手链随着他的动作在不甚清晰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想,他大概对纪柏郁总是很包容的。

一点点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忽视那些显而易见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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