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何府立下契约,管事还给了她五两银子当作是定金,算是意外之喜。
张管事一手交钱,一手递交契约,笑道:“如此便说定了,还望江娘子能如期交货,在下送送您。”
江岺转念一想,不对啊。
她来何府是为做生意的吗?
交易太过顺遂,以至于她没能在何府逗留多久,管事转眼就要送客了。
她还没见到那个异乡人,昨日刚揪出的蛛丝马迹也没来得及捋下去,怎可轻易离去?
她灵机一动,突然弓身捧腹叫嚷着肚子疼。
张管事道:“江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江岺皱着眉道:“我也不清楚,突然就腹痛难忍,许是吃坏东西了吧,不知能否借用府上茅房?”
张管事道:“这倒无妨,在下给您带路。”
江岺道:“不必劳烦内知,我随家兄来过几回,认得路的。”
借此由头,她甩开了管事,得以在府里四处游走,很快就摸到了何县令书房中。
逢着晌午,书房的门敞开着,屋里却没人。
主人应是出去不久,片刻就归。
刚要潜入书房一探,便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挟着两个中年男子低低的对话声,一步步传回后院里。
江岺赶忙止住脚步,到屋外的芭蕉丛后躲藏起来,静悄悄窥着那两人从她眼前走过。
卑躬屈膝跟在县令身后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诓骗她的异乡人。
江岺听县令唤他“陈肆”。
“苦夏将过,今年也没逢着洪涝旱灾,秋日收成定然不错,大人终可以高枕无忧了。”
陈肆跟在大人身后声声恭维,何县令却朝外啐了一口:
“哼,屁话!”
陈肆道:“小人哪里敢说假话,分明句句肺腑之言。只要今年平稳度过,年底的政绩考核一过,也该轮着大人您升迁了,届时小人还仰仗大人的提携啊。”
何县令道:“事情办得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肆道:“您吩咐钱塘那事,小人不就办得妥妥的?”
何县令道:“未可知啊,我今也不敢妄自定下心来,高兴太早,唯恐出了差错。你上一回就出了岔子,须知江水是淹不死鱼虾的。”
陈肆连连拱手,打起了包票:“这次保准大人高枕无忧,升迁之路再无阻。那时几个壮汉按着把他敲晕了才投进水里,小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沉到水底才离去的,不然哪敢回来向大人复命?”
江岺不由惊惶捂住嘴,听他平心静气说起杀人放火的勾当,仿若在诉说着什么家常事,如杀鸡宰鹅一样稀松平常。
而那被投进江里的人……会是她兄长吗?
何县令望门外瞥了一眼,冷笑道:“青天白日里说鬼话,也不怕鬼找上门来。以后说这种话时,记得把门关严实。”
陈肆一面点头称是,一面前去掩门。
门一合上,里头的说话声渐弱了,江岺隔得远,听不清楚。又将耳朵往窗牖贴近些,屋里人已经换了别的话头,再不提及前事了。
不知怎的,他们竟又说到了江岺头上。
“江屿一去两月不归,不知所踪,这事倒是好办。只需等上一些时日,待众人皆以为他死了,销了他的户籍便是。”
“可他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啊,能善罢甘休吗?”
“他老子都不理会他死活,早先剃了头发出家去。只剩一个黄毛丫头能管什么事?要拿捏她,本官有的是法子。”
她从旁人口中一次又一次听闻他的死讯。
江岺攥紧拳头默不作声,枉她当初以为县令是庇护一方的父母官,今日才知这群人眼中只见利来利往,熙熙攘攘中竟无一个善类!
江屿又如何能与这些人走到一处去呢?
正听着屋里两人大声密谋,要如何拿捏她一介孤女,本该在前院的张管事大步穿过一到月形门,只往书房而来。
听他回禀,是府外有位大人物要见何大人。
江岺意识到自己该走了,趁着屋里人还没出来,她蹑手蹑脚出了后院。
她收起与张管事定下的契约,回望向偌大的府邸时,满眼荒唐,转头踏出门去。
不知是哪位大人物造访,何府门外停了两辆马车,四周围满了人,除随行的侍从外,多是凑热闹的路人。
挤出人群时,江岺被人猛地撞了一下,撞得她眼前一黑,头脑发昏。
心情已是糟糕透顶,她刚想张口就骂:“哪个不长眼的!”
那人却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低声下气地道歉。
再低头一看,他还拄着拐杖呢。
也是个可怜人。
如一盆冷水浇下,让她的气焰消了一半,便没再追责,兀自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后,江岺恍然意识到什么,再一摸腰间空空如也,江屿留给她的那只钱袋子不见了。
江岺原路返回追了上去,大声疾呼:“来人,抓贼啊!”
那贼人闻见声响,已经丢了拐杖,健步如飞,两条“瘸腿”抡得飞快。
陆亭尘刚从浔阳楼里饮罢茶,离店时也听到了动静。
彼时桥头聚满了人,他拨开人群挤到前面去。本想看个热闹,却见是熟人。
江岺正把那个窃贼摁在地上,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招呼。
她一边以“德”服人,一边质问道:“是不是你偷我钱袋?”
“青天白日的,你恁凭空污人清白?”
贼人咬死了不承认,江岺捏紧了拳头,径直砸在他眼眶上。
这一拳下去,纵是不见血,也是要乌紫一片了。
小贼疼得直叫唤,抱头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求你了,你的钱我还你便是。”
江岺收了手,可落到她手上的,只有几粒碎银子。
她问:“还有呢?”
“还有?没了,真没了,就这么多。”
“我的钱袋子呢?”
“丢河里去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拳砸在窃贼面门上。
最后望着桥下湍急的流水,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如潮水溃堤,她抬手捂住脸,坐在地上掩面号啕。
小贼趁机一瘸一拐溜走了,穿过人群时“哎呦”叫唤一声。原来又遭陆郎君踹了一脚。
看热闹的痞子抚着胸口定了又定,摇头长叹息:“本来瞧这娘子好生貌美,谁知竟是个疯癫的,惊煞我也。”
那些路人看了场闹剧,寻罢了消遣,就这么散了。
“江岺,江岺。”
陆亭尘头一回见她这副样子,蹲在她身侧道,“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拾花肆(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