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婚事

姑苏城虽然没有江宁府那样的繁华与喧闹,却格外的有灵秀清丽之态。城内多有园林,其中拙政留园更是冠绝天下。

城内水网密布,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临水而建,百丈之内必有拱桥相连,每到晚上临水的闺阁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如同星河迢迢的的河面上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直蔓延到城外望不见尽头。

程家在姑苏是大户,全家都居住在以精巧奇丽闻名的虞园,园中假山花圃,小桥亭台美不胜收。

王家姑母安置她在临河的漱花台,阿媖屏退了下人,推开窗户,看着窗外飞雪与花灯飞谢下静谧缓流的河水,眼中赞叹:“都道姑苏清丽秀美让人流连忘返,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姑苏虽然不似江宁一般寒冷,但终究是入了冬,屋子里照样燃烧着炉子,小秋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拨弄炭火。

泠音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品尝,看着窗外灰白飞檐下长长的宫灯与雪花连成的奇景,附和道:“冬日里的景色便这么好看,等到开春了又不知道是何样的美景。”

二人看了一会,终究是挡不住冷风的侵袭,阿媖关了窗,与泠音一同坐在临窗的八角桌上,慢慢喝茶看着蹲在一旁自娱自乐的小秋。

外面天寒地冻,但是屋子里炭火烧的旺,便是脱下厚衣服也不觉得冷,阿媖将满头的青丝散下,只着烟霞色的束袖中衣,眼神问问柔柔地落在小秋身上,面目上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泠音喝着这清冽香醇的茶,她品不出来茶的好坏,只觉得没有阿媖自己做的果茶清甜好喝,便心不在焉的四处打量这富丽精致的闺阁。

江宁与姑苏隔得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程王两家虽是亲戚,但是终究也没有太过亲厚的情谊。

但此时她们居住的漱花台却是雕栏玉砌,碧瓦朱檐,其间陈设也皆是珍品,汝窑的玉瓷,琼州的瓷镜,妆台上满满当当全是精美华丽的珍珠步摇,檀香木的桌椅,金丝木镂空雕花拔步床,就连窗帘也是百金难求的软烟罗。

泠音看着华丽异常的屋子,觉得被徐妈妈捧在手心的珠玑的房间也比不过这里的富贵华丽。

“你姑母待你真好,我看着满屋的陈设就算是她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了。”泠音现在觉得王家姑母到真是个好人,对这不太熟稔的侄女也是这样的用心。

阿媖如月华生辉的面容掩映在灯火下,显出了一种别样温柔。

她生的极美,便是不施粉黛,不着华衣也美的让人心醉,泠音沉溺于欣赏美人,看着看着又失了神,却从那沉静从容的面容里看出了一点哀伤来。

泠音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阿媖本来自顾自的沉醉于那些想忘却忘不了的事,听到泠音问她忍不住侧头看过去。

她看到泠音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双黑丽的眼底深处有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就这样看着她,也不追问也不躲闪,明明是清秀纤弱的模样,但坐在那里却透出了一股坚定稳重的气质。

阿媖心里蓦然地就涌上来一股酸软的欣慰来,她那些无法倾诉的苦恼,也许她能够明白自己。

“你觉得姑母对我很好吗?”阿媖问她。

泠音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仔细斟酌了一下她的话语里有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才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就不说这漱花台里面陈设有多精美难得,就看漱花台的位置,离她自己住的院子那么近,可不就是看重你吗。”

她察觉到阿媖不高昂的情绪,有意的说些好听的话给她听。

阿媖的眼睛里浮上感动 ,眼睛四处环顾了一下这富丽堂皇的房间,叹了口气道:“她对我好,也不单单是因为我是她侄女的缘故,你猜她为什么那一日在码头接我的时候单独让程家表哥和我见礼?”

“自然是为了……”泠音本能的就想接话,但是回过神来就察觉到了程夫人的用意。

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男婚女嫁是世间最寻常也是最重要的事情。阿媖年已十八,转年便是十九,正是待嫁之龄,他们两家又是亲戚彼此间也相熟,程家表哥一表人才俊秀不凡,实在是上上人选。

泠音以为她是不愿意嫁给程家表哥,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泠音觉得程表哥着实是一个性格端方正直的人,便出言安慰她:“其实我觉得程家表哥也挺不错的,人长得那么俊,家世也不差,自己也有功名在身,实在是难得的良人。”

她夸奖了一通,却发现阿媖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松动一点,这才试探着说:“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还是算了,天底下这样多的好男儿,总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

阿媖惊奇:“你刚刚不是还为表哥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吗,怎么态度变得这样快?”

泠音将茶杯中微冷的茶水一饮而尽:“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强求,这世上别人说的再好,终归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最重要。”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她笑着摇头,似乎很无奈又似乎很不甘,“你只是我的朋友都知道让我尊重自己的想法,但我爹娘生我养我却不能为我考虑。”

泠音明白了,恐怕是两家的父母早就定好了,不容她拒绝。

“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这万贯的家财终究是带不走的,想着找自己的亲戚做女婿,也总算是没有便宜别人。”

她语气平淡,似乎已经接受自己的命运,但是终究还是不甘,忍不住抓住了泠音的手臂对自己,对天地,对世间发出拷问。

“那为何,家中的生意就不能交付与我呢?我自认读书明理绝不比男子差,若是要做生意,我一定会熟悉家中经商往来,若是害怕触犯律法,我也可以将朝廷律法铭记于心,我懂如何清查账簿,懂得如何知人善用,甚至在那酒桌之间与人谈论天地经纬我相信我自己也可以,那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这世道也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商周之时还有征战沙场的女将,到如今女人便是连识字都难了。”

“可是识字又如何,那些书哪一本不是男人写的!他们写女人三从四德,写女人贞廉持家,写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为何男人就需的比女人强才行,女人非要柔弱才能称为美?”

阿媖气血翻涌,抓着泠音的手腕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才平静下来:“可是天地乾坤亦有阴阳先后,为何就不能相信我,能做到和男人一样的事情呢?”

泠音的手臂任由她握着,阿媖控诉让她心神激荡不已,从前随师襄游历各国的日子依稀就在眼前,她恍惚间回忆起来,好像从那时候开始,规则就已经定下了。

阿媖的话字字句句全部敲在泠音心头,她察觉到自己化作人形也是女人的模样,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与颓然。

这样的控诉在以往的岁月里不知道发出过多少次,但是终究会消散在无尽漫长的时间里。

泠音嘴里发苦,说出来的话也涩然:“可是你一个人,改变不了这样的世界。”

是啊,她改变不了,但她不要,就这样仍由摆布般的接受自己的命运。

她要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程夫人坐在荣晖堂正厅里接受儿女的晨安,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芝兰玉树的长子,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泠音因为不在竹箫身边,久在浊世身体不济,阿媖便寻了自己珍藏的一管玉箫给她休息,虽不如竹箫那样安逸舒适,但终究也是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

程倬看似正经恭敬地请安,但是俯身下去的瞬间眼睛还是不免看向立在一旁素衣美人。

程夫人看出儿子的小动作,心中稍有些不悦,连忙叫他起来,明知故问道:“你今日为何没去学堂,反倒有空来我跟前请安了?”

程倬并不知道母亲早就知道自己今日休息,只当她不知情,回答道:“今日天气寒冷,夫子风寒未愈精力不济,所以放了我几天假。”

程夫人面上做出惊讶的样子来:“这不是正巧了吗,刚好你表妹说这几日天气好想要去看看姑苏城风土人情,你妹妹也答应相陪了。但是她们两个女儿家我始终不放心,正好你今日有空,那就好好地陪着你两位妹妹玩去吧”

她说着正巧的事,但是安排好的事情也不容拒绝,阿媖起身谢过姑母,便任由程家小姐程姣拉着去了门口处。

程姣比阿媖小三岁,真是贪玩的年纪,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平日里也没有玩伴,如今得了一个同样未嫁的同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王姐姐,我哥平时可是大忙人,想约都约不到呢!”母亲这几日在耳边耳提面命许多次,程姣也非常自然地能够说出这些撮合的话来。

阿媖浅笑:“那今日就只好麻烦表哥了。”

程倬还未开口,程姣便急切的掐过话头:“不麻烦不麻烦,你不知道我哥哥见到你能去有多高兴。”

说完就去观察阿媖的神色,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害羞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

程姣疑惑,还要再说话便被哥哥提上了马车:“表妹性子温和腼腆,你还是与我同坐一辆,免得你口无遮拦的乱说些话来。”

这样正中阿英下怀,她谢过后便独自上了后面的马车。

泠音憋了许久终于能出来,迫不及待地问她:“你既然不想和程公子成亲,哪又为何答应同游。”

阿媖撑着脸叹气:“说到底能做主的只有父母们了,与他说没用的。”

她说不上来高兴也说不上难过,只是眉目低垂着,总是看上去兴致缺缺的模样。

泠音没有再问,只是递给她一杯茶,热气氤氲下,将她的眉眼间的情绪全部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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