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的静心咒和加持佛珠,让他得以在这种“妖书”尚未出现、但言语攻讦同样充满恶意的环境下,保持住表面的平静。他不需要说话,他的门生,就是他的刀。
龙椅之上,时影的眸光愈发幽深冰冷。他并未立刻出声,只是那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放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骤然打破了文官们“悲愤”的声浪!武将队列前方,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猛地踏前一步!正是疾冲!他显然伤势未愈,上身只穿着单薄的武官常服,绷带在肩臂处勒出清晰的痕迹,古铜色的皮肤下,那些暗金色的纹路在愤怒下似乎又隐隐浮现。他双目圆睁,赤金色的瞳孔燃烧着熊熊怒火,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戟指那群跪地的文官:
“粮价飞涨,不去查囤积居奇的奸商!不去抓扰乱市场的黑手!倒在这里红口白牙攀咬新政?攀咬为国操劳的言大人?你们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新政清丈的是豪强隐匿的田亩!加征的是富得流油的商税!充盈的是被你们这些蛀虫啃空的国库!怎么?动了你们的奶酪,就急着跳出来吠了?还民变?老子看是你们想变天!”
疾冲的怒吼如同实质的罡风,裹挟着战场上淬炼出的血腥杀气,瞬间席卷整个大殿!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官员被这狂暴的气势一冲,脸色瞬间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疾冲粗重的喘息和首辅那依旧平缓的捻佛珠声。
“疾冲将军!”时影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躁动,“朝堂之上,咆哮失仪,成何体统!退下!”
疾冲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瞪了那群鹌鹑般的文官一眼,又担忧地瞥了一眼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的言冰云,这才不甘地重重哼了一声,退回了队列。
时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定格在言冰云身上:“言卿。”
言冰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臂伤口传来的阵阵抽痛,出列,躬身:“臣在。”
“粮价之事,工部可有见解?”时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言冰云抬起头,眼神沉静如古井,不见丝毫被攻讦的愤怒,只有一种洞悉迷雾的冷静:“回陛下,粮价飞涨,事出反常必有妖。臣以为,当务之急非开仓放粮或暂停新政,而是彻查根源,揪出幕后推手。”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稳定:“流言蜚语,不足为凭。臣请陛下,允臣调阅户部、漕运、乃至北境边关近三月所有粮秣流转、商税征收、仓储出入之详细档册,并令各地暗卫密查大粮商动向及粮仓虚实。”
“准。”时影没有任何犹豫,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随即,他森冷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几个还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官员,“至于尔等所奏,暂停新政、开仓放粮。哼,待查明真相,若果真是新政之过,朕自会处置。若有人借机生事,混淆视听,妖言惑众”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森然的杀意,已如同实质的寒冰,冻得那几个官员魂飞魄散,连连磕头:“臣等失察!陛下息怒!”
散朝后,户部值房。
气氛比紫宸殿更加压抑。圆球般的户部尚书像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瘫坐在他那张特制的宽大太师椅里,面前堆满了各州府飞马送来的、触目惊心的粮价飞涨急报。
他那张总是油光满面的胖脸,此刻灰败得如同蒙了层尘土,连最心爱的、装着各色肉脯蜜饯的紫檀木匣子被小吏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他都只是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粮价这么涨,各州府的常平仓怕是早就被那帮硕鼠搬空了。年底的考绩,老夫的乌纱帽。呜,老夫以后怕是真的要吃土了”想到“吃土”二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胖脸上皱成一团苦瓜。
“尚书大人,言大人来了。”门口小吏通传。
言冰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他无视了户部尚书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径直走到悬挂的巨大《大庆漕运仓储总图》前,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一寸寸扫过图上密密麻麻的河道、粮仓标记。
“钱尚书,烦请将冀州、豫州、并州三地近三月所有粮商大宗交易名录,以及漕运司关 于这三地粮船异常调度的记录,即刻调来。”言冰云的声音不容置疑。
户部尚书钱有财一个激灵,看着言冰云那沉静却带着莫名压迫感的侧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挥手:“快!快!按言大人说的去办!所有档册!快!”
很快,厚厚的档册和卷宗堆满了旁边的桌案。言冰云坐到案前,无视了左臂的不适,右手执笔,飞快地翻阅、勾画、演算。他时而凝眉沉思,时而落笔如飞,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勾勒出复杂的线条和节点。
渐渐地,几条极其隐蔽、流向却异常诡异的“粮流”线条,在图上被清晰地标注出来。它们避开了传统的漕运主干和大型官仓,如同地鼠打洞般,隐秘地流向几个不起眼的、位于州府交界、监管薄弱的“灰色”水陆码头和私人坞堡。
就在他全神贯注推演之时,袖中的共情奏折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强烈的“追查硕鼠”的意念,竟微微发烫,自动翻开。空白页面上,墨迹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行蠕动、勾勒!
一幅动态简图跃然纸上:
几只贼眉鼠眼的硕鼠(标注着“可疑粮商”),正扛着麻袋(标注着“粮食”),鬼鬼祟祟地从标注着“冀州官仓”、“豫州常平仓”的粮囤里钻出,沿着几条歪歪扭扭的虚线(对应言冰云图上标注的诡异粮流),溜向几个画着骷髅头标记的“黑码头”和“私堡”。
旁边配着一个哭唧唧的粮仓颜文字:“粮仓:我空了!QAQ”。最后是一个巨大的、滴着血的红色箭头,直指地图北方:“幕后黑手→北边?.GIF”。
沙盘推演奏折,自动生成!
言冰云看着奏折上那活灵活现却精准指向的沙雕动态图,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提笔蘸墨,在这份“沙雕粮案分析报告”下方,以工整却力透纸背的笔迹,写下结论与请求:
“疑有组织、跨州府之大规模囤积居奇、操控粮价案。粮源或涉官仓亏空,流向可疑据点,疑与北境边贸及地方豪强勾连。请陛下授权,彻查冀、豫、并三州粮仓及可疑据点,缉拿首恶!”
他封好奏折,看向瘫在椅子上、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在啃树皮的户部尚书钱有财,沉声道:“钱尚书,真正的[硕鼠],不在新政,而在粮仓和暗渠。肉脯省着点吃,等揪出这群耗子,本官请你吃真正的庆功宴。”
说完,他拿起奏折,头也不回地走出户部值房,深绯色的官袍下摆掠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目标,直指御书房。
钱有财呆呆地看着言冰云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那盒被冷落的肉脯,半晌,猛地抓起一块最大的酱牛肉脯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胖脸上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查他娘的!言大人,老夫信你!肉脯,老夫先垫吧着”
御书房。
时影看着言冰云呈上的、那份前半部分是精准沙雕动态图、后半部分是严谨分析结论的奇特奏折。他的目光在那哭唧唧的“粮仓:我空了!QAQ”和滴血箭头“幕后黑手→北边?.GIF”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他的视线便牢牢锁定在言冰云那力透纸背的结论上。
“啪!”
时影将奏折重重合上,指节敲在紫檀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起眼,凤眸之中再无半点温度,只剩下淬了寒冰的凛冽杀意,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
“查!”
“给朕掀了老鼠窝!”
“凡有阻拦者,无论何人”
“格杀勿论!”
朱批如血,力透奏折封面!一个杀气腾腾的“查”字,如同斩落的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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