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广场上，身着大红飞鱼服、手持鬼头刀的刽子手们，如同得到了无声的指令，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沉重、雪亮的巨刃！寒光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划出一道道刺目的死亡弧线！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寒风呼啸的声音消失了。
禁卫甲叶的铿锵声消失了。
只剩下心跳如擂鼓，在戚氏自己的耳膜中疯狂炸响！
她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死死钉在下方，钉在其中一个她最为倚重、曾为她潜入敌国取回首级、如同影子般跟随她数十年的心腹死士身上！
那死士似乎心有所感，竟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空间，死死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怨恨？是解脱？还是最后的忠诚？），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
“斩！”时影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清晰地、不带任何感情地响起！
“唰！！！”
十数道雪亮的刀光，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同一瞬间，整齐划一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落！
“噗嗤！噗嗤！噗嗤。！”
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刃切入骨肉的声响，如同地狱的鼓点，密集地敲打在广场的青石板上！
十数颗头颅，带着或惊愕、或恐惧、或平静、或狰狞的表情，在同一瞬间脱离了躯体！如同被狂风扫落的熟透果实，沉重地砸落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咚！”闷响！
断颈处，滚烫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在冬日的寒风中瞬间绽放出大片大片凄厉、妖异的猩红之花！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席卷了整个角楼！
“嗬,呃。！！”
戚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到变调的抽气！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心脏！她枯槁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
浑浊暴突的双眼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广场上那片瞬间绽放又迅速蔓延开的猩红花海之上！钉在那些滚落尘埃、兀自带着表情的头颅之上！尤其是那颗属于她最心腹死士的头颅，那双至死都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无尽的质问、不甘和冰冷的嘲讽！
她毕生经营、引以为傲、隐藏在佛光普照之下的暗影力量。
她赖以掌控朝局、翻云覆雨的爪牙。
她戚氏一族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
就在她眼前！被她的亲生儿子！以最冷酷、最彻底、最不容置疑的方式！
连根斩断！挫骨扬灰！
“啪嗒,啪,啪啪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玉器碎裂的声响，极其突兀地在她腕间响起！
戚氏如同被这声响惊醒，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傀儡般，低下头。
目光，落在了自己枯瘦的手腕上。
那串陪伴了她半生、浸透了权谋与算计、被她捻动过无数遍、视为精神支柱的紫檀佛珠。
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内而外地、寸寸龟裂！
一道。
两道。
无数道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了每一颗浑圆的珠子！
紧接着！
“啪！”
第一颗珠子彻底碎裂！化为齑粉！
“啪啪啪！！”
如同点燃的鞭炮！密集的碎裂声接连炸响！
整串佛珠，在戚氏呆滞的目光中，在凛冽的寒风中，在她枯瘦的手腕上，轰然崩碎！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黯淡紫金色光芒的碎屑，如同失去生命的萤火虫，簌簌落下，混入角楼地面厚厚的灰尘之中！
她枯槁的手腕上，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失去光泽的丝线。
“嗬,嗬嗬”戚氏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空洞的抽气声。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彻底的、茫然的空白。浑浊涣散的目光，越过角楼冰冷的石栏，越过广场上那刺目的猩红和狼藉，越过肃立的禁卫和远处瑟缩的宫人，最终，茫然地投向皇宫深处，那座在冬日阳光下闪烁着冰冷金光的金銮殿。
“活泉”一个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词语，极其突兀地从她干裂、沾着灰尘的唇缝中挤出。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洞悉了某种荒诞命运的清醒。
“竟冲垮了,金銮。”
话音落下。
如同耗尽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石栏上。空洞涣散的目光依旧茫然地投向金銮殿的方向，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怪异地向上扯动，拉出一个僵硬、扭曲、如同孩童涂鸦般的、毫无意义的“笑容”。
“呵呵,活泉,金銮,呵呵呵。”
低低的、带着神经质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越来越癫狂！在空旷的角楼上空回荡，混合着下方广场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显得无比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她疯了。
彻底地、无可挽回地疯了。
影卫松开了钳制。她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破布娃娃，软软地滑倒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角楼地面上。枯槁的手无意识地在灰尘里摸索着，抓起了几粒混杂着紫檀碎屑的肮脏尘土，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凑到眼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天真的、却又令人心底发寒的光芒。
“活泉,呵呵,金銮,我的,都是我的佛珠,我的珠子。”
她喃喃自语，将沾满灰尘和佛珠碎屑的手，缓缓地、珍重地。捂向了自己的心口。
仿佛那里，才是她最后的精神净土。
时影站在围栏边，玄衣在风中鼓荡。他冷漠地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喃喃自语、状若疯魔的戚氏，看着那沾满污秽的手捂在心口的动作。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沉淀到极致的冰冷。
他缓缓转身，准备离开这充斥着血腥与疯狂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眼角余光瞥见。
戚氏那只捂在心口的、沾满灰尘和紫檀碎屑的手，指缝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不是紫檀的碎屑。
那光芒更加冰冷。
更加内敛。
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
时影的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而此刻，蜷缩在地上的戚氏，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她那只捂在心口的手，极其轻微地、如同保护幼崽般，收紧了些许。
指缝间，那点微弱的金属冷光，彻底被枯槁的手指和肮脏的灰尘掩盖。
只余下她神经质的、断断续续的低笑和呢喃，在空旷的角楼上空，如同冤魂般萦绕不散。
“珠子,我的珠子,活泉,冲垮,金銮,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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