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恍然大悟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楚知默就猜到了是他,能有这么大势力将一个河西节度使平安送进京,敲了登闻鼓的人,不多。

丞相绝不会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以他的风格,如果李声远真是幕后之人,叶听白便是一道铁链,让丞相拴住他的链子。

如果李声远仍旧不愿意归顺丞相,这时候叶听白还会被推出来,那他状告的就不是李闻淮了,而是李声远。

丞相绝不会让这件事爆发在今日对大梁来说相对不利的局面上,亦或者说对他没利的局面上。

其实,楚知默觉得,这个朝堂上最奉行皇权的人,是左高卓。

她从小在冷宫长大,受尽苦楚和折磨,对亲缘血脉淡薄到了极致,她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人,林老师和楚元廷,

相反,她最大的苦难来源是皇帝,楚临川。

若非皇帝无情,像扔掉一块垃圾一样扔掉了她的母亲,忽视作为女儿的她的存在,她就不会在冷宫受尽磋磨。

所以,她对所谓的父权和皇权没有信仰,更没有奉行,因为她痛恨它们,痛恨造就了她痛苦一生的源头。

尤其,林老师和楚元廷皆是因其而死,

她从骨子里就没有对皇权的敬畏,只有厌恶,这种厌恶带着三条鲜血淋淋的人命刻在她的骨髓里,反复的鞭笞她,直到达到让她厌恶和排斥。

当她被裴寂也推上皇位时,她没有丝毫的欣喜,更多的是去死的决心,

之所以谋划至今,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说法,一个推翻所谓父权,甚至是皇权的说法。

她要证明楚临川是错的,皇帝,是错的。

作为一个父亲,他猜疑自己的儿子,作为一个皇帝,他猜忌惮贤明的太子,

从而害死了楚元廷。

在她眼中,皇位是一个工具,仅仅是一个能帮她达到目的工具而已。

若有更好的方法,楚知默随时可以舍弃掉它。

至于裴寂也,他的眼中更没有皇权的威仪。

虽然楚知默并不知道裴寂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为了什么,但楚知默确定,裴寂也想要的不单单是一个皇位,

他要的,是权力至上!

是权力切实地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要的是成为那个绝对的万人之上。

对他来说,楚临川只是一个跳板,一个让他往上爬,站在最高峰的跳板,

因此,他敢弑君,他敢欺天下万民。

他的心中没有神明,眼中没有君权,他只有自己,只奉行他自己。

所以,他不在乎名头,不在乎皇帝这个虚名,

所以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扶傀儡荣登大宝。

裴寂也的手中有兵权,心里没有敬畏,不在乎后世对他的评价,

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逼宫谋反,夺得皇位,但他都没有,

只是单纯的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他不在乎被世人如何称呼,如何诟病,

他只要权力,能够决定他人生死和命运的权力。

皇帝在他眼中不过都是些傀儡,可以被他操控利用的工具罢了,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两个有着一样的精神内核。

但左高卓不一样。

左高卓并非寒门出生,出生氏族,世代受皇权供养,服从于皇权,

步前人父辈之路,踏着青石板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成就了他的,是皇权,所有身份和功绩都由皇权赋予。

左高卓是个当之无愧的佞臣,

他结党营私、打压异己,为博君心不惜构陷忠良,他从不避讳,甚至会主动为门下的官员谋求生路,将官场规则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他奉行的是刻在潜意识中的,“君为天,臣为地,”

他始终摆出的,都是以 “为陛下分忧” 的姿态,

楚临川在位时,左高卓从未违背过他的意愿,即使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他所有的谋算都没过超过楚家,超过皇帝。

甚至依靠皇帝。

若说的通俗一点便是,他不敢,

在他的意识中,皇权相当于神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加靠近它,得到它的认可和承认。

所以当时裴寂也推出了她登上皇位时,左高卓并没有反对,

只是因为她姓楚,而这个江山也姓楚。

他不在乎皇位上是谁,他在乎的是,这个江山是皇帝依靠他,而所成就的江山。

所以左高卓势必与裴寂也势不两立,龙争虎斗。

不光是因为裴寂也他权利相争,更是因为,裴寂也动摇了楚家的江山,动摇了有着他一辈子打造而成的江山。

如果这个江山不姓楚了,史书重新翻篇,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将被抹杀,

裴寂也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一个推翻皇帝的逆贼。

裴寂也不在的这两年,她确实是被左高卓架空了,但她很早就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左高卓很在乎,在乎他所有的决定和政策,她这个‘皇帝’认不认同,

就像是自欺欺人,明明已经由他主宰朝堂,可左高卓看向她时,在她畏缩怯懦时,总摆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以一个了教导者,帮扶者的姿态,细致地雕琢她,让她成为一个他满意的皇帝。

他在扮演一个忠臣,自诩一个,挡在因年幼无知而怯懦的皇帝身前的孤臣。

他们之中,只有左高卓是将 “皇权至上” 刻进了骨子里,

所以,他不敢逾越这道阶级的鸿沟,君尊臣卑,

甚至用他自己的方式,为皇权筑起一道看似肮脏、却异常坚固的屏障。

他或许会被历史冠以 “忠臣” 之名,如果,没有要报仇的她,和欲俯视寰宇的裴寂也,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君主皇权最坚定的信徒与守护者。

你要说爱,没有人比左高卓更爱这个江山。

所以,玉璧这件事不见得是左高卓搞出来的,可后续的处理也不能交给左高卓。

相比于谢既明刨根问底,在乎一个孰是孰非,左高卓还有本能的自私和贪婪,他一定会在两会外交上,用玉璧做满文章。

达到一个对他来说最有益的结果。

而这个结果相对于梁国的损失来看,一定要多得多,至少是多于他。

至于裴寂也,他既然最开始就把叶听白送给了她,说明这个老狐狸不想管这个烂摊子,也不想惹一身骚,

他不想,那楚知默就偏要他来。

相比于没有实权的皇帝和把持了大半朝野的左高卓,裴寂也优于他们的地方便是手握兵权,

大晋不会试图和他将道理,如果他们不想真成为裴寂也最后一锤定音的‘过错一方’的话,无论最后什么定论,他们都会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谢知非,你还年轻,有很多事并不是你想不承认就不存在的,你确实没法和裴寂也相比。”

不光是年纪和手段,更有阅历和地位。

裴寂也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拼出来的,杀出来的,所以对他对上的人会下意识先掂量一下自己,看看有没有能和他对上的资本,

比如,永远不会和他鱼死网破的左高卓,只能迂回折服的她,即使屈辱却也只能俯首称臣的阙毗伽,

还有野心勃勃虎视眈眈的曹见贤。

当时裴寂也把昭武军打发到嘉南关,未必没有想到今日的朝会,会闹到两国如此尴尬的地步,而提前做一步防范。

这是当时楚知默坐在龙椅上头疼,这件破事到底要交给谁时,一瞬间想通了那时裴寂也为什么会那么轻松的交出昭武军。

丞相不过是几句牙酸的话,就算裴寂也咬死不交,一个傀儡皇帝,一个虚张声势的丞相,他们有什么办法?

也许,那时,裴寂也就已经打了晋国的主意也说不定。

想通的那一瞬间,楚知默再望向气定神闲站在底下的裴寂也时,后背瞬间冒了一层冷汗,

她从未忽视过他们之间的差距,也从未轻视过裴寂也的手段。

可那一刻,她从未如此清醒的面对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再也没有以往那一点险胜一招的侥幸。

她胜了吗?

她开始陷入了怀疑,

兵部工部折了进去,工部是左高卓的,兵部是裴寂也的,可他手里还有昭武军,一个烂到了骨子里的兵部,除掉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楚知默猛然惊醒,的确,从兵部被拖进去开始,左高卓试图救过工部,但裴寂也从来没有行动,人凭他们玉石俱焚。

崔老出面,监察司成立,三权分立,左高卓发动宫乱,折了左右监门卫和千牛卫,裴寂也呢?

他借着朝会的名头,依旧掌握着禁军,片叶不沾身就洗白了身上的嫌疑,将左高卓暂时踢出了局。

她从裴寂也的身上得到过什么吗?

在一步步的算计和博弈中,只有她的尾巴开始一点点暴露在阳光底下,引起了人注意。

是啊,她自以为是筹谋了这么久,裴寂也的地位依旧牢固的无可撼动,甚至,游刃有余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未雨绸缪了这么久。

楚知默一直以为她坐在幕帘后的棋盘另一端,以出其不意的优势与他们博弈着,现在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皇帝说得过于直白,谢既明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甘心,想要再为自己争辩一此,

“陛下,就算臣做不到像摄政王那样完美,但至少,臣做出的结果对我们会有利一些不是吗?”

“有利?什么样的结果对朕来说是有利的?”

这一问,彻底让谢既明哑了嗓子,什么样的结果对楚知默来说是有利的?

战或不战?

瀚海关之战刚结束,他们大梁能撑得起与晋国背水一战吗?

玉璧是真是假?

到底是晋国的问题,还是梁国出了岔子?

哪一个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

无数的问题如雪花般像谢既明压了过来,将他压在了最底下,喘不过来气,

脑子里只剩下一团乱麻,

从来都是皇帝下命令,然后他带着影卫去执行,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庸人,所以能看出皇帝布下的每一步,然后不遗余力地配合,完成。

可现在突然让他自己做主了,脑子像是生了锈,卡在了最开始的第一步,

他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楚知默并不想打击谢既明,可谢既明的终点绝不是皇帝身边一个寂寂无名的影卫,

他有身手,有脑子,更有背景,注定了其不凡的一生,

只可惜,他这辈子太顺了,这样的人经不起一点意料之外的风浪,因为他们有着超乎常人的自尊心。

“谢知非,不行,我们就得认。”

承认自己不如人,对于楚知默来说并没有什么,她自小为了一口吃的,去抢去骗,厚颜无耻惯了,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比生死更重要,

面子?尊严?

能换来一块馒头,一口热汤吗?

也许再过几年,再等他们成长一些,才可能真正站在裴寂也的对面,与现在的他站在同一条线上,真正较量一场。

谢既明还有机会,所以楚知默必须要点醒他,

至于她自己,她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也从不在乎最后的赢家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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