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婚事

北境与柔然的战事一直持续到这年七月,浩荡不停的厮杀绵延关内关外,平州镇军与寒门将领在抗击柔然的战争中表现出了高度的凝聚力,最终于永宁六年秋大破柔然二十万铁骑,横扫王庭,柔然被迫迁徙塞北。

处于观望态度的章帝、武阳王、各地封王和朝臣皆沉默了,很多人盼望着平州镇军打赢这场战争,驱逐柔然,同样也盼望着这群起义军在北境的战争中实力耗竭,永无后患,然而平州镇军在战后成功收缴残甲退回平州,军队的凯旋迎来边境百姓的热烈拥戴,也意味着平州的彻底易主。

面对这一直强悍之师,已被架空的高仲启于平州大权前望而却步,上书章帝请乞骸骨。

自太祖立国,北地在面对柔然强悍的骑兵时屡屡受挫,处于守势,此次大胜实乃不世之功。

这次,容不得章帝和武阳王再有丝毫犹豫。

八月,朝廷颁赐封赏诏书如雨,一道道诏令八百里加急自泷州穿云州渡河北上直达北境,就在平州边寒之地,涌现出一批封功大将。

昔日抚安戍军中挥出第一剑的义军首领受封卫王,成为大梁现存封王中唯一一位异姓王。

昨日一场夜雨,打落园中无数桂花,在树下铺就星星点点,香与韵,两清洁,香气中尚带起一丝凉意。

阮蟾光拢了拢身上披风,俯身用帕子拣拾起一捧桂花,放在鼻间嗅了嗅,有些失望,经雨过后的丹桂总不若盛时香气宜人。

一朝天霜下,荣耀难久存。

便是如此了。

“阮圆圆!”

她正发呆时,身后传来爽朗呼喊声,阮蟾光惊喜回头,正见陆萱欢快地小跑向她,“鸯鸯,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家省亲,陪我父母用完饭就来找你了,想着给你个惊喜,所以就没提前通知你!”陆萱抱住她的胳膊甜甜说。

“你自己来的吗?”阮蟾光刚发出此问,就见月形门外晃晃悠悠走来一个俊逸身影。

燕云尊习惯性地撩撩额角秀发走进门来,他身着锦衣华服,配饰珠缨宝络,银朱色长裘上绣着大片妖娆鲜艳的胭脂梅,一眼看去,华贵至极,独世艳绝。

阮蟾光收住话头,上前福身一礼,“表哥好!”

燕云尊洒脱地摆摆手,散漫至极,“表妹客气了,你们小姐妹聊,不用管我。”

他拂袖坐在石桌旁,欣赏着园中风景,宛若到了自己家,陆萱对此嗤之以鼻。

陆萱上次回门时,阮蟾光因在城外庄子上未能和她见面,这回正想问问陆萱婚后生活如何,但见燕云尊悠然自得地坐在此处,很有眼色地没有开口。

陆萱来此,自是有话要和阮蟾光说的,阮蟾光不能赶人,她可没什么顾虑,故而燕云尊屁股还没坐热,陆萱便不耐烦地挥袖子,“谁叫你坐这里的,赶紧走,别打扰我和圆圆说话。”

燕云尊总有本事把陆萱气死,道:“我跟我表妹说话关你什么事,这是我姨祖修的园子,要走也是你走!”

“你!”陆萱怒指他,自成婚后二人时常拌嘴,陆萱虽牙尖嘴利,却不若燕云尊心思灵活,每每总要落下乘,时常被他气哭,当下咬牙。

“怎么怎么,又要哭了?”燕云尊忙站起身来,趴到她脸上去看,“我看看你这个泪包今日要哭几时。”

“啊!”

他话音未落便是一声哀嚎,捂着眼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阮蟾光在一旁看着打了人还不忘吹吹自己小拳头的陆萱目瞪口呆,忙叫人去扶燕云尊,陆萱还不忘补上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好在我是娘子!”

燕云尊不用人扶,捂着眼睛从地上跃起,怒喝:“陆鸯鸯,你讲不讲理,说不过人就要动手,你凭什么打我?”

“没有理由,想打就打!”陆萱摇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燕云尊气结,“仗着母亲给你撑腰,你简直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怎么了?反正我没有错,哦不,我不会有错,有错也是你的错,能娶我都是你祖坟冒狼烟,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想和姑奶奶讲理?”

燕云尊深吸一口气,最终决定不和她一般计较,他搭眼看见一个小肉球在他侧过身时钻进了假山里,对着陆萱恶狠狠甩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飞到假山里抓那肉球去了。

虎球宝是吃饱了来找姑母的,哪想燕云尊这个可怕的叔叔也在?每次碰到他虎球宝都要被捉弄,他直接脚底抹油溜了,倒霉的是他一身肥肉,跑也跑不快,很快就落到了燕云尊的魔掌里被肆意摧残。

阮蟾光目睹一场家庭纷争,陆萱以胜利者的姿态将燕云尊杀了个片甲不留,她眼尖地发现鸯鸯嫁去华阳没几天,好似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战斗力超群的陆二娘子。

陆萱成婚后的日子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家中公婆开明,燕云尊又是独子,上下都宠着,自然也重视陆萱,燕夫人把她当女儿疼,平日并不需她操劳管家。有两个小姑,性情也是娴淑,对她很是尊敬。自嫁去华阳,她每日就是吃吃睡睡玩玩,倒比出嫁前还胖了些。

当然日子没有十全十美的,陆萱唯一不顺心之处大约就是每日都要变着法地来她面前刷存在感的燕云尊了。

阮蟾光听她说着这些事,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陆萱,看她精神饱满,自在灵动,一身华衣美服,环佩叮当,便知她嫁人后日子过得是不错的。不论燕云尊风评如何,能让女子婚后日子过得和少时无二的,便是好人家。

两人正说着话,张伯送来信函,阮蟾光看一眼低眉喝茶的陆萱,没有避着她启了信函。

信上字迹笔走龙蛇,筋骨遒劲,正是顾云廷的字迹。

自之前动乱,阮蟾光就不曾去过定州,而今北地安稳下来,她也想带着阮纪北上去探望一下舅舅,早前便给顾云廷去了信。顾云廷正从西京述职返回,途径汝阳正好带着阮蟾光与阮纪一起北上。

陆萱的眼睛不经意扫过信笺,也看到了其上熟悉的字迹,她未问阮蟾光何事,是阮蟾光主动向她说起:“二表哥这两日便会抵达汝阳。”

陆萱斟茶的手一顿,清亮的目光黯然了下去。

阮蟾光望见她眼底的哀伤,想起陆萱出嫁前的那夜,她去陆府陪她上妆,满眼红绸里,往日天真活泼的少女坐在榻前看着嫁衣哭得一塌糊涂,向她控诉:“阮圆圆,我要嫁人了,我嫁不成顾云廷了!我原还想着把你一起打包嫁给顾云简的,到时候我就能和大姐还有你永远不分开,可是大姐死了,阿娘对顾氏心有芥蒂,不再让我嫁他了。”

桂花点点落在两人发间,陆萱举目望着树上枝叶,忍着不让眼中的泪落下,“我听说他屡建奇功,定州军很是拥护他,定州肯定有很多娘子抢着嫁他,挺好的,挺好......”她吸吸鼻子,强力化去心内不甘,撑出一脸平静问:“顾云简呢?他有给你回信吗?”

阮蟾光默然,嘴角牵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摇了摇头。

陆萱拧眉,“他在做什么?刚走那两年三五不时就给你写信,这两年却连个信都没有了。”

“可能很忙吧!毕竟舅舅年纪大了,定州军务都压在他和二表哥头上。”

“你别为他找借口了!”陆萱愤愤道,“顾云廷都知道年年和你书信来往,他倒好,人像是消失了一般,名声却越来越大,世人谁不知顾三公子年少成名,十四岁以智计破乱军,解定州之围后辅助父兄南征北战,无一败绩。风月场里,亦是留名之人。”

“鸯鸯,别说了。表哥是表哥,我是我,不管儿时如何,长大了终归是不一样的。”阮蟾光平淡饮茶,握着茶杯的指节却在隐隐泛白,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想知道,当年他离开时叫她等他,可是她自己会错了意?

陆萱心疼地拨开她的额发,“可你已经到议婚的年纪了,不能再等了。”

两人同龄,陆萱只大阮蟾光小半年,是因燕夫人急着让儿媳妇进门磨磨儿子性子,才在陆萱刚一及笄就早早让燕云尊将陆萱娶进了门。

阮蟾光现下十四岁,待来年开春便是笄年,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因阮敏中一直在朝诸事缠身,才搁置至今。王夫人在京早便为继女物色良人,裴夫人在中州也多暗自相看子弟,最迟不过明年,她的婚事便要有个定夺了。

阮蟾光知道继母与叔母的好意,但她也明白,父亲不会随意将她嫁了,迟迟未有考量,是因父亲在朝的地位摆着,要将她联姻何处需待斟酌。同样的,也因为她当年战乱失踪之事,于多数士族眼中是折节之人,很多家族看中她的出身和门楣,很多士族子弟却要对她的过往心存顾虑。

如今的她,便成了众人眼中的“高不成低不就”,父亲不欲将她嫁入低一等的家族,高门子弟又似乎难以择选,只能搁置了。

陆萱嗤之以鼻,“全是些俗人之见,圆圆你不要挂在心上。”

阮蟾光摇摇头,“我岂会理这些碎言碎语,不过是形势确实如此罢了。左右我也无心婚嫁,过一日便是一日。如你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开心一日是一日,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这才对嘛!”陆萱拍拍她的肩膀,“反正我二哥现在还单着,大不了到时候你就嫁给我二哥,我二哥别的不说,人品准没问题,而且给我做嫂嫂,你会很有福气哦!”

阮蟾光看鸯鸯引诱着自己的样子,再想到陆家二哥陆秀之那张千年不变的端严面孔,打了个寒战,“我还是自己过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照微尘
连载中雾里看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