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近傍晚,陆夫人在家中准备了家宴款待燕云尊,阮蟾光便未留饭,亲送燕云尊与陆萱出门,这可算把虎球宝从燕云尊的魔掌里解救出来了,虎球宝叫苦不迭地送走了燕云尊。
他们出门时暮风正起,将午后残留的暑气尽收,空气中弥漫起丝丝凉意,晚照如练拂过门槛,照见黯淡飞云长空下立在马前的人影。
疾风吹起顾云廷的墨色轻裘,水滑衣带在风中翻扬飘忽,他面色深沉望着自府内嬉笑而出的一对壁人,视线落在那青丝齐眉已作妇人妆的女孩身上,眸色暗了又暗。
“表哥?”阮蟾光先看到了顾云廷,她回视一眼蓦然安静下来的陆萱,上前去道:“我过午才收到表哥来信,不想这么快便到了。”
“许是信使在路上耽搁了吧!”顾云廷道,他一身风尘,没有说途中无意得知华阳燕氏大公子携妻回汝阳省亲,才快马加鞭赶了来。他垂下眼睑,冲余下二人微微颔首,“燕大公子,陆娘子。”
燕云尊没有忽略妻子不经意间露出的失常,他淡淡打量一眼顾云廷,昭示主权般揽住陆萱优雅回礼,“顾二公子,久仰。顾二公子想必还不知道,我与内子入秋便已成婚,如今该改称燕少夫人了。”
他的话与他握住陆萱肩臂的手,落在顾云廷耳中、眼中,令空气中骤生一抹寒意,燕云尊毫不避让地回视着他,昂然自若的恣意模样令气氛更加僵凝。
在阮蟾光要缓和气氛前,陆萱抬头望着燕云尊道:“我有些冷了,早点回去吧,别打扰圆圆待客。”
燕云尊望着她的眉眼愣了愣,随即道了声:“好!”
二人拜别阮蟾光和顾云廷,陆萱如逃离般上了马车。
顾云廷站在暮色残照中望着香车渐渐远走,掌心里握着那枚芙蓉花簪沉默未言。
车内,燕云尊抱臂坐在一侧挑衅作势喝茶的陆萱,说:“我记得当初有人嚷嚷着将来要嫁顾氏少年将军,这今日见了顾二公子,怎么却成哑巴了?”
他的话刺激不到陆萱,陆萱当即回嘴:“还有人自小发梦要娶中州第一美人呢?可惜方家大姐姐出嫁时某些人还是黄毛小子,个头还够不上马高呢!”
“那也不妨碍如今本公子是中州一枝花,人见人夸。”燕云尊气焰嚣张地甩开额角的秀发。
“中州一枝花?”陆萱讥笑,“是啊,好一枝中州牛皮喇叭花!”
“陆鸯鸯!”燕云尊声音陡然拔高。
“怎样?”陆萱声音比他更高。
驾车的车夫摇头一叹,车内毫不意外又响起一场厮杀,他收收缰绳提醒主子:“公子、少夫人,您二位悠着些别碰到头,老奴要加速了,陆家主和夫人还等着呢!”
车内无人听到他的提醒,陆萱与燕云尊一个扯了对方头发,一个捏住了对方圆脸,手脚并用,四肢僵持,谁也不肯相让。
燕云尊头皮都要被扯掉了,他让陆萱松手,陆萱不肯,他索性将嘴巴撅得花朵般不断贴近陆萱的脸颊。
陆萱的肉脸已经被他捏的变形,见到他贴上来更加变形,“你敢!”
“怎么不敢?反正昨晚才亲过!”燕云尊死猪不怕开水烫,撅起嘴巴一脸荡漾地捧着陆萱面庞就是一口,亲完一口又一口,陆萱简直想杀人。
裴夫人连生三子后,刚于今岁产下一个女儿,阮敏之得了掌上明珠爱不释手,日日都要陪着裴夫人母女。
顾云廷到来后,阮蟾光没有去打扰四叔一家天伦之乐,遣人去方氏于汝阳的新宅禀报了顾傲霜,晚膳便带着阮纪和虎球宝同顾云廷一同过去方府蹭饭。
顾傲霜得信早备下了丰盛晚宴,方氏人丁不多,自方浔出嫁,府中又冷清许多,见侄儿远道而来,顾傲霜清冷的眉眼生出些许笑意,见顾云廷似比以往清减许多,她亲自为侄儿和外甥、甥女布菜,问:“说来你和云简已出孝期,婚事早便该议了,也好有人主持顾家中馈,你父亲可有何打算?”
顾云廷淡然道:“定州军务缠身,我和三弟暂时都没有成家的打算。姑母不必担忧,一切随缘吧!”
顾傲霜看一眼默默吃饭的阮蟾光,听出顾云廷似不想考虑此事,便点到为止。
甥女将要及笄,适配之年亦在眼前。顾傲霜知道王夫人和裴夫人早就在甄选适龄世家子弟,但因为当年之事,多数士族对侄女都有斟酌之见,姐夫也没有对此作出回应。
顾傲霜不是常人,也没有那等拘于礼教的俗人之见,莫说甥女璧玉清白之身,纵使有瑕,阮氏的门第和甥女的才貌在这里摆着,婚事也跌不出一等人家去。那些不知好歹的短视之家,从不被顾傲霜看在眼里。
不过要说合适人选,断无人比顾氏两个侄儿更合适。
顾云廷与顾云简皆与阮蟾光年纪相近,如今都未婚配,兄弟二人均是文武双全,仪表堂堂。顾云廷是嫡子,将来是要接掌定州军的。顾云简虽是庶出,母族无人,但他才能突出,自年少便立下军功,于定州站稳了脚跟,前途断不会差了去。
两个侄儿,不论选哪个,都是亲上加亲的美事。
顾傲霜有此思量,却也猜到姐夫恐没有考虑以甥女联姻顾氏之意。
阮顾两家世代交好,旧有姻亲已成,关系早便深厚,再嫁女顾氏似乎已非必要,阮敏中但凡有意,当初都不会为顾云诤做媒求取陆氏长女陆蕴,直接将与顾云诤同龄的次女阮如薇嫁入顾氏岂不是直接。但他没有,可想见与顾氏无联姻之必要,阮蟾光的婚事他恐怕不会主动考虑顾家。
除了两个侄儿,士族大家能配的俊才自是有的,但顾傲霜至今还未发现有谁比两个侄儿更堪配。
她看阮蟾光长大,这几年甥女又在她膝下教养,二人情分如母女,她心底十分希望甥女能嫁入顾氏执掌内宅,也能慰兄长之心。
顾傲霜打算事后问问阮蟾光的意思,观她与顾云廷兄妹循礼如常,并无男女之意,但与三侄儿顾云简就不一定了,她想起那几年顾云简住在汝阳,与阮蟾光表兄妹情谊不同寻常,这几载虽未见如何往来,却不一定对彼此无意。倘二人果真心意相通,她定要同兄长寻姐夫促成此事的。
众人吃着饭,又聊起方浔,她嫁去云州两载,近日将回汝阳省亲,阮蟾光和顾云廷与方浔表姐许久未见,闻言便决定放缓了北上定州的行程,待与表姐聚过再走。
顾净霜两载未见长女,心中甚是想念,“只要她过的好便好,我现下只盼着阿泠和勉求早些长大,给阿泠寻个好人家,让勉求接掌家业,便也安心了。”
忽然被点到名字的方泠正和阮纪在分食乳饼,她抬起生得愈发姣好纯真的面庞说:“我不要嫁人,我要和阿纪哥哥每日都在一起玩儿。”
阮纪笑嘻嘻接话,“那姨母索性就把大泠泠许配给外甥吧,我定会对大泠泠好的。”
顾傲霜倒不忌讳和两个孩子说这个话题,她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眼外甥,笑说:“阿纪若是愿意,姨母倒也不介意。”
阮纪听出姨母玩笑话中的深意,看一眼乐呼呼吃乳饼的方泠,少年心思闪过眼底,忙道:“愿意愿意,当然是愿意的。外甥能给姨母当女婿,姨母也只有更疼我的。”
一桌人皆笑起来,顾傲霜心里只有更满意的。
方浔是五日后抵达汝阳的,阮蟾光早早便陪顾傲霜去了渡口迎接,一行人刚下马车,便遇到了风风火火赶至的陆萱。
“鸯鸯,你怎么来了?”阮蟾光问。
陆萱上前去给顾傲霜请了安,道:“我来找你玩啊,听说方家大姐姐回来省亲,许久未见,特来瞧瞧。”
她看一眼四周,见顾云廷并未前来,悄悄吐了一口气,好在没贸然跑去阮府。
话音刚落,一匹骏马飞跑而来,华丽的胭脂梅披风在风中飘扬,燕云尊还未下马便已控诉:“好你个陆鸯鸯,出门竟然不叫我!”
他见顾云廷并不在,护食的心放下来,摆出一张天然无害的笑脸上前去给顾傲霜行礼,“霜姨,真是许久不见,您老真真是风采依旧,永远都那般风华绝代。”
顾傲霜雍容一笑,挥手让他起身,问候了他家中父母。
陆萱翻个大白眼道:“不是各走各的路吗?你跟来干什么?”
“谁跟你走一条路了,我是来接方大姐姐的。”燕云尊拋她个睥睨的眼神,转做西子捧心态去扶住顾傲霜一臂,哀叹道:“霜姨,您是不知当年知道方大姐姐远嫁云州后,侄儿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真真是心生尾生抱柱之信,拼减沈郎腰带之围啊!只恨母亲将我晚生几年,不能争跪霜姨膝前执半子之礼!”
陆萱白眼翻得更大了。
顾傲霜与阮蟾光皆啼笑不已,轻轻一戳燕云尊额角道:“好侄儿,凭你这番天日之表的才貌,姨母倘有第三个女儿,定要招你为婿!”
“能得霜姨这番赞,侄儿也不枉此生啊!”燕云尊一脸与有荣焉。
安北侯府的船停靠岸边,方浔是一人来的。
宁煊婚后一年突生建功立业之心,已于今年年初去了云州军中,因此并未随方浔一同回中州省亲。
船未靠岸,方浔就远远看到了岸上的一行人影,激动地冲众人招手,她下船后先拜见了母亲,又与阮蟾光等人问候。
方浔虽长途跋涉,但气色看着还算好,容光更与闺中无异。安北侯夫人极疼爱儿媳,派了府兵一路护送,还为亲家备下了一船土仪,连带阮蟾光等人皆有顾及。
燕云尊总算见到了他方大姐姐,一路尤为殷勤,直将一行人送回了方府,顾傲霜本意留饭,谁知还没进方府大门,燕云尊就嚷嚷着岳母备下家宴,然后拎着陆萱走了。别以为他不知道,顾云廷肩上箭伤复发,正在方府休养呢!
“阮圆圆,我有空再来找你玩!”陆萱被燕云尊用快马裹挟着跑出老远还不忘招呼阮蟾光。
阮蟾光无奈一笑,早看出了燕云尊那点心思,同姨母一行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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