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车,虎球宝像个小胖球滚到羊毛座椅上举起双手佯装呼天喊地:“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叫什么叫,有什么大不了的!”阮蟾光一巴掌拍在他肥肥的屁股上。
虎球宝爬起来看着姑母,“有什么大不了?四叔祖和叔祖母若是知道他们苦心多年为你经营的闺秀之质被一盆赝菊毁了个干净,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阮蟾光转转眼睛,“你不说谁知道?”
他还需要说吗?——虎球宝直着眼睛躺回去,心想着下次见了这宁世子定要好好去套套近乎,让他把嘴巴缝紧点,他姑母还要嫁人呢!
楼下马车渐渐驶远,楼上人漫不经心拨了拨花上菊瓣,问:“阮敏中还有多久抵达中州?”
身旁冷面护卫俯首低语:“约莫这两日便要到了。”
“好,”一手弹掉那赝品枝叶,他的目光自窗外收回,喃喃:“这位五娘子的性情,全不似其父啊!”
阮敏中一行即将抵达中州,阮蟾光也日渐忙碌起来,除了要给众人打理院子,还要筹备阮纬的成亲事宜。裴夫人刚出月子,她也不欲让叔母操劳,好在两个堂妹阮碧颜与阮裁玉已经出落得愈发伶俐,平日能帮她分担不少事务。
阮纬的院子她一回到家就已经命人开始进行修缮,在入冬前便能竣工,余下诸多事宜和要采买的东西俱有府中清单,她一一分派人去办了。
阮敏中携王夫人抵达祖第时,正见府里内外筹办着诸多事宜,虽然繁杂,上下却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这是王夫人第一次见到阮蟾光,她在人群中第一眼便认出了继女,但见她生得气质清越,面容姣好,凝着一双剔透的眸子,隽雅而不张扬地立在那里,忍不住欣赏地多看了两眼。
阮敏中等长辈见过礼后,阮蟾光带着弟妹侄儿上前拜过了继母,又问候了王夫人新生的阮纲和阮玉雅一对弟妹,王夫人欢喜地将继女扶起上下一阵打量,让嬷嬷拿出自己备下的礼品赠予阮蟾光与弟妹和虎球宝,又吩咐一对儿女给兄姐们见礼。
阮纲和阮玉雅是一对极可爱的孩子,话才说得利落些,并排站在一起唤着“哥哥”“姐姐”。
阮蟾光和阮纪等人也给弟妹备了礼品,轮到虎球宝时,他往双胞胎面前一站立刻就有了身高和体型上的优越感,心里爽爽的,面上乖乖的,给他小叔和小姑行了大拜礼。
阮纲和阮玉雅得了吩咐来扶这个大胖侄儿,两人嘴里还断断续续说着“免礼”,并将母亲帮自己准备的礼品塞到大侄儿怀里。
众人看着三个小娃娃皆笑起来。
阮玄年纪大,但辈分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双胞胎送完礼物,他立刻上前去拜见姑母。
阮蟾光断没想到当年跟在自己身后的侄儿已经长成了这般清俊少年,她扶起阮玄,望着阮玄高出自己许多的个头和肖似长兄的面庞,伤感涌上心头,“多年不见,阿玄长高了。”
“侄儿年纪大了,这两年一直在长个子。”阮玄说着,又看向旁边睁着大眼睛看他的虎球宝,情不自禁将弟弟抱起,问他:“还认得大哥吗?”
虎球宝本来有些陌生和露怯,到了阮玄怀中时心内生出无限熟悉之感,攀着阮玄的脖子脆生生地便叫了声“大哥”。
阮纬在后面安排完细软搬卸事宜进门时,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在厅中说着话。数年不见,他生得愈发高大,兼在军中历练几年,更添健硕神勇,阮敏之和裴夫人见到侄儿,皆笑说“阿纪愈发有大将之风了”。
阮纪谦虚道:“四叔、叔母谬赞了。”
他话落,眼睛开始去寻找弟妹,见阮纪还是小时候灵活的样子,待看到阮蟾光时,整个人都愣了一愣。
“见过六哥。”阮蟾光起身行礼。
“蟾光啊,都这么大了。”阮纬呆呆说,眼睛盯着阮蟾光沉静低眉的面容看了又看,有点不确定这就是小时候经常和他打架的幼妹。
他一直盯着妹妹瞧,王夫人忍不住在旁咳了咳,阮纬回神,才意识到妹妹大了,不好这样盯着看,举起手惭愧地挠挠头,“我......我险些没认出来!”
兄妹俩多年不见,分开多年后第一次见面总有些生疏,阮敏之调侃他:“你小子再不归家成亲,妹妹都要出嫁了。快早些办了婚事,别挡着妹妹寻觅良人。”
众人皆因他这话笑起来,缓解了尴尬的气氛,阮纬瞅瞅安静笑笑并不接话的阮蟾光,向阮敏之抱怨:“四叔,你又调笑我!”
阮玉雅眼尖地看到阮纬脸红了,甜甜问:“六哥,你脸红什么?可是在等着早些把阿乔姐姐娶回家?”
提到未婚妻,阮纬脸更红了,他捏捏阮玉雅的脸,故作凶残地把她抱起,语气却十分宠溺:“再胡说八道,六哥就再也不给你买糖葫芦吃了!”
“我才不怕,六哥最疼我了!”阮玉雅并不怕他。
兄妹两个闹作一团,众人皆笑,阮蟾光始终淡笑着,慢慢饮了口清茶。
晚宴摆了七八桌,除了阮氏主支,还请了族中耆老和不少亲族。
流水的席面不间断地呈到席上,这秋凉时节上桌时还是热的,教人用了格外妥帖。尤其一道雪梨煨银耳炖的甜羹,王夫人格外喜欢,既滋补又润喉,小孩子也能用,又见继女额外吩咐主事给一对儿女准备了肉末葱油蛋羹,心中更是满意。
宴会散后,王夫人牵着阮蟾光的手到了自己房里,指指案上几个匣子和一摞布匹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和料子,便都备了些,都是京中时兴的花样,想是年轻娘子们都会喜欢,你有合意的便留着,多的便拿去与碧颜和裁玉分一分。”
方才王夫人已经准备了很贵重的见面礼,不想还额外给自己留了东西,阮蟾光忙谢道:“母亲客气了,女儿一切够用的,给十妹妹留着吧!”
“她一个小人,哪里用得着这些东西,你与碧颜三个正是好年岁,可劲使去。”王夫人说着拿了匹湖蓝色的缎子在阮蟾光身上比量,“我听说过些日子徐夫人要在府中举行赏菊宴,到时你们姐妹都打扮得利利落落的,那才叫好!”
“是,我听母亲的。”阮蟾光柔柔一笑,尽由着王夫人给她拣选。她虽对赏菊宴什么的无甚兴致,但继母继女的情分原就要刻意维持,否则便容易伤及和睦,王夫人对她报以善意慈爱,阮蟾光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何况她本就对王夫人抱有好感。
衣裳、首饰和脂粉是最能拉近女性关系的三大件,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阮敏中进门时,正见阮蟾光与王夫人亲切说笑着如亲母女,阮蟾光看到父亲,浅笑起身上前恭敬行了礼,“见过父亲。”
阮敏中宴中饮了酒,面色微醺,在望见女儿神似发妻的端庄面容时心内黯然,他好似已经很多年不曾见女儿对他笑过,当年汝阳城下他弃了她时,原以为父女情分也彻底终结了,不想如今她还愿意亲近他这个父亲。他亲自扶起阮蟾光,“你们在说些什么?”
“回父亲,在说过些日子赏菊宴之事。”阮蟾光答。
汝阳菊色冠天下,每年秋季刺史府的徐夫人都会在家中举行赏菊宴,遍邀中州名门聚集。说起赏菊宴,看花只是其一,除此外,还有维系士族感情、方便士族子女进行相看以进行姻亲联结,从而稳定中州之意。
此集会可称中州一大盛事,早前阮敏中在西京入朝,皆是阮敏之代替他参加,而今阮敏中返乡,身为阮氏家主,他亦是要亲临的。阮敏中看看王夫人准备的各色衣料和首饰,交代阮蟾光:“今日不早了,回去早些歇着,养好精神,过些日子你随为父与你母亲一道去。”
“是。”阮蟾光低眉应下,拜别二人退出了正房。
阮纬的院子因还在修缮,便暂时和阮纪住在了一处。阮纪虽然多年不见阮纬,但小时候就是阮纬的跟屁虫,很快兄弟俩就混熟了。特别是阮纬如今入了虎贲军,更成了阮纪佩服的对象,他小时候跟人吹牛时就时常说他六哥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个人能打一万个。
这一絮叨就到了入夜,阮纪缠着阮纬问这问那,直把课业都忘了。
阮氏族学中州闻名,除了先生博学,最为人所知的便是学纪严明。士族子弟自小娇养,热衷于读书的不多,很多大族的族学不过是聘个先生看孩子,对这些娇贵子弟,先生不敢骂也不敢打,族学多是摆设,教出的子弟多也是寻常。
但阮氏族学不同,族中先生无不是阮氏耆老,这些耆老年轻时游宦各地,年老辞官归乡后便于族中教养子弟,无不是有辈分、有才学、有威望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们深知子嗣于家族传承的重要性,所以在教养后辈时,无不是端着严厉面孔。
阮氏小辈自幼于族学中受教,面对的皆是父辈、祖辈乃至高祖辈的族中大儒,鲜少有人敢露骄慢之气,无不是兢兢业业读书进取。因此,阮氏族学天下闻名,为阮氏培养出了一代又一代出息子弟。
当年燕文舆和夫人意图望子成龙,就曾把燕云尊送入阮氏族学,结果燕云尊凭一己之力为阮氏招收外族学生设下了重重门槛,不经过重重考核的外姓士族子弟,纵使家族再有势力,都难入阮氏族学大门,这也一度令燕云尊在中州士族中骂名昭昭。
此时遗忘了课业的阮纪可想而知明日会面临什么修罗场,但他粗心惯了,和阮纬说着话只觉似乎落了什么事情,“六哥,我老感觉我还有什么事没做。”
“都这个时辰了,还能有什么事?赶紧吃饱睡吧!”阮纬自去了军中就成了放飞的野马,早忘记了儿时在族学里天天被打手心的事。
“不是啊,我总觉得有点不安。”阮纪凝着眉苦思冥想。
“让我来提醒你吧!”
夜中幽幽传来一道清寒女声,伴着房门顿开,一抹刺绣精美的绣裙裙角先入眼帘,随着阮蟾光独步入内,阮纪的表情开始绽出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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