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乃二房长子阮绘。
“你说什么?”阮蟾光大惊。
说及此处,原就惊魂未定的阮夫人一瞬间心如刀割,泣涕不已,“绎儿,我儿......我儿!”
阮二夫人捂着胸口,悬了一路的心,却迟迟不见儿子跟上,当下便撑不住了,阮三夫人忙扶住她,妯娌三人哭作一团。
“母亲,叔母,大哥和三哥不会有事的!”阮蟾光上前紧紧抓住母亲的手,“他们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等他们回来!”
小女儿的声音忽然就给了阮夫人希望,她止住悲戚,不顾严寒难耐,一直在渡口候到了深夜,等着她心爱的长子归来。
风声萧萧吹动江面滚滚逝水,寒风一寸寸凉透人的心间,渡口处一直未有声响。
阮敏中一直负手立在码头,如巨石无声,遥望着来路。
惊破黑夜的是一阵乱马刀戈声,王琨与众护卫立刻警醒,派人前去探查。
探查之人还未归来,一匹马踩着沉重的步伐冲进了芦苇丛中,直至近前,众人才看清马上还拖着一个人,至岸口,那人从马上坠落。
众人呼吸提了起来,阮二夫人率先反应过来,“绘儿,是绘儿!”
她又惊又喜,快步跑过去扑向儿子,众人皆跟了过去。
阮绘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在众人搀扶下从地上坐起,他环顾一周,望着大伯父,“快......快走,乱军......杀疯了!”
阮夫人托着他的面庞,急切问:“绘儿,你大哥呢?你大哥在哪里?”
阮绘的瞳孔可见地紧了紧,他垂下眼睛不去看阮夫人,两行泪滑下面来。
阮夫人的身子一软,瘫在地上,阮二夫人看看大嫂,道:“绘儿,你说话啊!你大哥呢!”
阮绘咬牙,捂住胸前流血的伤口,道:“乱军要来了,大哥......让我回来送信!快走!”
他强撑着一口气至如今,说完便昏了过去。
众人乱作一团,探查之人迅速归来,大声道:“家主,快走,乱军来了!”
满船妇孺皆惊恐,混乱中将阮绘拖到船上。四岁的阮纪害怕地靠在阮蟾光身边,阮蟾光目光僵冷拍拍弟弟的肩膀,看向了父亲。
阮敏中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眸如鹰隼犀利,他声音冷酷:“即刻发船!”
“不要啊家主,”阮夫人一贯端静守礼,此刻不禁花容失色,再顾不得礼仪,哭喊着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乞求,“绎儿还没有来,绎儿还没有来啊家主,我们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阮敏中无情将阮夫人拖上甲板,再次下令:“开船!”
阮夫人从痛哭乞求再到强硬控诉,丝毫没能撼动阮敏中的决定,在阮敏中欲抽刀砍断缆绳前,一个小人从人群中冲出拼尽全力用双手接住了刀刃。
十指的冰冷已经让阮蟾光失去了痛觉,只有鲜血不断从她掌间落下,渲染衣裙,她直视阮敏中,质问:“兄长满心尽是父亲安危,难道父亲要就此弃了兄长吗?”
长子无踪,幼女受伤,阮夫人近乎崩溃,她上前抓住阮蟾光的双手给她按住伤口,声嘶力竭大喊:“阮敏中,你倒不如杀了我,你倒不如杀了我!”
阮敏中双眼猩红,在看到幼女布满鲜血的双手时,无力到了极点,“夫人,难道为你我一子,就要弃满船宗亲于不顾吗?”
阮夫人哽咽难言。
他袖手又问:“蟾光,你是阮氏长房之女,你的手足不是只有你的大哥,你的责任也不仅仅只有你的手足!”
阮蟾光喉间一窒,垂下了目光。
阮敏中强行将她拉到众人面前,拂袖指着身后二房、三房的子女以及同从西京逃出的阮姓族人,“这些,也是你的血脉手足,他们与你和你大哥同流着阮氏的血!身为阮氏家主,他们是我的责任,是你大哥的责任,也是你的!今日,你给为父牢牢记住了!”
他重新提起刀,强行塞进阮蟾光的手里,“你永远不许忘记,你是阮氏的女儿!”
泪水终于冲破阮蟾光的篱栏,在她洁白又憔悴的面庞上簌簌落下,她紧握着刀柄,掌间鲜血不断溢出,染红了刀身。
阮夫人伏地痛哭,几近昏厥。
阮蟾光未动,乱军的劫掠声却已经渐渐传遍江面。
一家三口这般僵持着,最终是一直立在一旁未言的黄褀娘打破了沉默:“蟾光,发船吧!”
所有人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黑暗中那个孤寒料峭的女子,她如经雪之梅,寒霜欺身,一夜间冰冻了所有生机。
乱军的马蹄彻底踏破这一方宁静前,长舟随发而去,满载一船风雪。
阮蟾光僵立在舟头,干涸的眼睛直直盯着地上掉落的长刀,她忽然回望来路,刚才,她就是用这把刀斩断了大哥的生路......
手上凝冻的血迹被人用温水仔细拭去,她凝视着大嫂冷清无神的眉眼,无声痛哭,“嫂嫂......”
黄褀娘包扎伤口的手一顿,水光波动的眼眸眺望漆黑江面,“他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只要我没见到他,他就还活着......”
她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两句话,气若游丝,不知是在安慰阮蟾光,还是在安慰自己。
夜平静了下来,阮氏族人两日后平安抵达中州,可是整个天下的动乱却还只是开始。
元和十二年初,杨皇后与国丈杨英勾结安定王、河间王作乱,囚禁章帝,太子失踪,史称“元和政变”。自此,军国政令皆自杨皇后与安定王出。
同年,章帝密诏武阳、兴庆、寿昌三王入京勤王,武阳王牵制河间王兵马于洛州,寿昌王自云州东进,召集宗室封王共讨杨氏,得新丰、湘城二王响应。
三月,三王大军攻破西京,诛灭杨氏,斩安定王于端门,挟天子以令天下。
武阳王灭河间王大军,屯兵洛州,拒诏入京朝觐,寿昌王以皇命谴之。
兴庆王临泷州,惧武阳、寿昌二王之争,收兵退守封国。
两王刚殁,又进入五王相争时期。
山河动荡搅乱了这个时代的风云,也接连给阮氏降下阴霾。
返回汝阳故里后,阮绎杳无音信,尸骨不知散落何方,阮敏中于阮氏祖坟为长子立衣冠冢。
阮夫人原就身子空虚,途中奔波触发病根,又痛失长子身心俱损,未入中州便一病不起,不久薨于阮氏祖第。
灵堂上,阮敏中形销骨立,双目阴沉望着案上阮夫人的灵位,前来吊唁的宾客如流,望见他的模样都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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