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从此音尘各悄然

“怎么了?”程璧华吓得一惊,“我说错了吗?”

陆萱先是生气,再是想捂脸,偏生程璧华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其实传闻都是客气的,陆秀之上次回来,正好遇上云州乱军劫城,他早先就遭遇了洗劫,等进城时身上被扒得就剩里衣了,对方还是看他是个文人,手下留情了些,他进城时若不是亲随护着,陆萱现在都没二哥了。

陆萱再三调整呼吸,送她一句:“你还是关心自己吧,就你这碎嘴子,再这样下去真没人要了!”

“呵!长成我这样,就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程璧华特有风情地撩了僚额发。

阮蟾光和陆萱顿时一脸恶心愈呕,程璧华最受不得二人联合挤兑她那个样子,气道:“怎么了?我有说错吗?长成我这样,就不用愁嫁不出去!”

阮蟾光和陆萱实在听不下去了,鸡皮疙瘩几要掉一地,放下茶盏赶紧走了。

程璧华一脸气愤,站在花园里指着二人跺脚,“两个讨厌鬼,又不和我玩!”她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回头正和阮纳走了个对头。

阮纳今日刚到,他是被父亲派回来看望曾祖母和伯父的,顺便为阮蟾光添妆,正想来园子里看看胞妹阮碧颜,不想就遇到了程璧华。

阮纳生得高大,面相清秀,但因时常板着脸,在人群里并不显眼,见到程璧华,忙上前几步行了个大揖礼,“程大妹妹!”

程璧华愣愣看着他,不想数年不见,阮纳还认得出来她,她拍拍手上瓜子碎屑,乖乖回礼,“七哥哥。”

打过招呼气氛就安静下来,阮纳偷偷瞧了一眼程璧华,半晌试着开口:“大妹妹是来找五妹妹玩的吧?她怎么不在?”

程璧华才想起来刚才在生气,没好气道:“她和陆鸯鸯挤兑我!”

“啊?又挤兑你了?”阮纳上次走的时候才给三人断过官司,他安慰程璧华:“五妹妹和陆二妹妹就是那样性子,她们没有恶意的,大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阮纳从小安慰人就是这两句话,再没有别的,但他说话时慢声慢气,言语温和,程璧华却总能受用,她鼓鼓牡丹花开般端丽明艳的面庞,道:“哦,这样啊,那我就不和她们计较了!”

“我就知道,程大妹妹最大度了!”阮纳腼腆的面庞露出笑意,他看程璧华身上衣裙素净,想起程氏之事,皱起眉头道:“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阿祁和阿杰虽然还小,但不出几年就能顶门立户了,这几年大妹妹还要辛苦些,待阿杰和阿祁长大些,一切便都好了。”

程璧华心里酸酸的,她点点头,“我都晓得,我会记得七哥哥的话的。”

阮圆圆能带大幼弟,她自然也能,祖母说得对,程氏的门楣不是生来就有的,全靠一代又一代子弟用心经营,逝者已矣,生者且生,两个弟弟不是无能之辈,只要他们撑得住,程氏总还会有希望。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阮纳亲自送程璧华回了程氏在汝阳的别院。阮碧颜在房中久等兄长不至,出来一问才知道她七哥和程璧华有说有笑出府去了,阮碧颜真是嗤之以鼻,这算不算见色忘义?

及笄礼后没几日,中州又落了一场大雪,往常以阮氏为首的各家士族都会在春寒时节赈济施粥,今岁卫珩也命亲军在汝阳城内外设了几处粥棚救济灾民,中州各地百姓皆传卫王勤政爱民。

有中州官员当众将此事说与卫珩和众人听,卫珩只淡淡一笑,道:“孤受万民供养,抚恤民众乃是分内之事,如此虚名实不敢当。再者,孤闻未婚妻自幼敦善,常于乡间救济贫苦,有心效仿新妃为民做些实事,此为其一。其二,新妃生于上元日,团圆之夜却是春寒疾苦之时,她少失母兄,多经离苦,孤权当以微薄之力勉恤黎民,也算是为新妃祈福了。”

那别有心机的官员听了一阵愕然,没想卫珩竟要当众当情种。在场的其他人反应过来,无不大赞卫王用情可叹,将来与新王妃定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成为这世间人人艳羡的夫妻。

这事一时之间,在汝阳传为美谈,接受赈济的灾民无不满口恭祝卫王和新王妃即将到来的新婚之喜,祈祷二人百年恩爱,一生顺遂。

顾云简在这街头巷尾的热议中,也要走了。

不论是定州的战事,还是现下的心境,顾云简都没办法再继续留在汝阳,看她嫁给别人。

阮蟾光亲自送他出了城。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早春的寒风卷起二人水绸衣带,阮蟾光远眺江上寒烟阵阵,北地风云缥缈,道了声:“珍重!”

她转身欲走,顾云简抬手抓住她的手腕,问:“蟾光,你可曾怨我?”

“表哥有表哥的选择,我虽不解,却能接纳......”阮蟾光一顿,深吸口气,“接纳表哥不是那么的非我不可,接纳自己不是那个例外!”

“不是这样的!”顾云简厉声否决,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向她开口,如何揭开自己羞于启齿的伤疤,他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很不好,他又何尝是安心的呢?每每想起她,他总会有万蚁啮噬心头之感,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阮蟾光抬眸看向他,望见他眼底的不甘,心头的痛苦,还有神情里深藏千言万语的难言之隐,她等着他告诉他,可是顾云简却移开了眼睛,他没有说,答案于她也已不再重要。

阮蟾光后退一步,揖礼作别,“日后山长水远,表哥珍重!”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嫣。

她回头步步踏上来路,这次,依然是顾云简看着她走。

可是她依旧在背过身时泪流满面,不是为任何人,只为自己这许多年的孤寂和忐忑,茫然与无措。

她一把泪洒尽了过往的辛酸,徒步走了很久很久,却不知自己走到了卫珩的马前,“阿珩?”

阮蟾光错愕抬头,下意识去抹脸上残留的泪水。

卫珩骑在马上俯身,用手背给她拭泪,舒朗的眉宇因她难过的样子紧紧皱起。

卫珩还记得当年阮蟾光给他取名字时提及的“表哥”,更没忘记当时她眼中的光,所以在平阳接到展源的信后误以为自己要被偷家,立刻就要快马加鞭赶回汝阳,直到那日在顾府门前听到陆萱的话,他才惊觉那时候王夫人才嫁入阮氏,那个和她一起长大、教她读书写字的表哥不是王允若,而是顾云简。

男人最懂得男人的克制,顾云简每每看阮蟾光的眼神都令卫珩感到心被揪起,哪怕今日只是送行,他还是忍不住跟来了。尽管阮蟾光已经向他敞开心扉,愿意将终身托付,卫珩还是很害怕,怕会失去她。

他向她伸出了苍劲的掌心,阮蟾光会意,让身后跟随的清萍几人先回府,抓住他的手顺势被卫珩带上了马。

长空旷野间,骏马扬起滚滚烟尘,载着二人扬长驰骋,她闭起眼睛感受着天地间浩荡的风和卫珩宽广的胸怀,胸臆涂满尽为这自在的气息洗涤殆尽。

行了很长一段路,卫珩放松了缰绳,马蹄渐渐进入山林,至山路坡高处,他将阮蟾光抱下马来,牵着她的手往里走,阮蟾光一愣,望了望四周静谧的山林,随他一路前行。

穿过一段密林,见浅溪潺潺,松石清凉,矮矮的山坡上竟在早春便发出了几丛杜鹃花。

阮蟾光记得这里,沿着这条溪水往山林深处走,就是当初她和阿珩避难的地方。

卫珩采了不多的杜鹃花,两人并肩坐在溪边岩石上,给她编了花环戴在头上,阮蟾光忽然问他:“阿珩,你为什么想娶我?”

她戴着花环,大眼睛在阳光下扑闪扑闪,睫毛翘翘的楚楚动人,卫珩情不自禁捏捏她的脸,“因为圆圆端庄大方聪慧过人心地善良贤良淑德。”

阮蟾光正想骂他胡扯,他忽然话锋一转,“当然这些不是主要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圆圆好看!”

食色性也,人之所欲也。卫珩承认得大大方方,他就是喜欢美色,就是喜欢当年在这处山林中他日日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的那个花仙子,不过卫珩不是什么人的美色都喜欢,他不忘强调:“我也只喜欢圆圆的好看而已,现在纵使圆圆不好看,我也喜欢。换做旁人,任她如何端庄大方聪慧过人心地善良贤良淑德,如何好看,不是圆圆,我再不看的!”

两句话让他翻来覆去说出花,阮蟾光差点被他绕晕进去,“惯会花言巧语!”

“我说真的!”卫珩指天发誓,接而又放下手来说:“好吧,我开始不敢妄想你的,直到后来听说兴庆王那老家伙要求娶你,他老谋深算,一肚子心机,年龄更快要能给圆圆做父亲了,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说的是事实,我当时就想,他根本配不上圆圆,圆圆嫁他,还不如嫁我,起码我生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和圆圆年纪相当,并且我人品端正,不会纳妾畜姬,现在又家住汝阳,有田有地有金银,正符合圆圆的择婿标准。”

他夸自己夸得脸不红气不喘,阮蟾光可算知道什么叫恬不知耻,更让人生气的是,他居然又旧事重提她的择偶标准,阮蟾光近乎切齿,还有一件事她险些忘了,阮蟾光摸了摸广袖,从中取出一把镶嵌绿松石的弯刀,“你和燕家表哥早是旧相识,这柄弯刀就是你托他送我的吧?”

得到这件礼物之后,阮蟾光想了很久,她并不认识一个姓卫的武艺高强之人,若是她曾救助之人,那人也没必要大老远托燕云尊给她送一把弯刀啊,后来她将弯刀收在了箱底,便把这事忘了,直到那日在天香楼看卫珩和燕云尊聊得风生水起,明显不是第一次见面,她才想起来这桩事。

卫珩耸耸肩承认了,当时他确实存心在向燕云尊打探阮蟾光的消息的。还有一点卫珩很有眼色地没说,那就是这么多年过去,阮蟾光就要及笄了,却迟迟未听说她与那“表哥”传出定亲的消息,反是兴庆王求娶了,他便知道其中有事情,所以接到章帝让他南下平叛的诏书时,卫珩以前所未有的行军速度抵达了汝阳。

后来的事证明,幸好他来了,这约莫是卫珩此生最得意之事。每次想到这里,卫珩都要笑一会,这时候得意得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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