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首席的第三日,顾长昭被晨钟震醒。她蜷在丁字院的小木床上,怀里还抱着竹鞭,额前碎发被汗水黏住——梦里全是缺月剑影。
“首席弟子卯正需至问剑峰报到。”
钟声里夹着这条传音,像冷水浇头。她嘟囔一句“首席原来没懒觉”,还是翻身下床。
脚落地的一瞬,星力自发流转,丹田那枚缺月小剑轻轻震颤,提醒她:一切不是梦。
卯正,问剑峰顶。
杜怀舟负手立于崖边,递给她一盏“星灯”——铜皮镂空,内嵌星魄晶,可照十里夜雾。
“首席职责:每日巡山一遍,亥正出发,子时归。”
长昭眨眨眼:“通宵巡山?那抄书呢?”
“巡山路上抄。”杜怀舟面无表情,又抛来一卷《星阵详解》拓本,“边走边抄,特有效的修行。”
巡山第一站:星陨残阵旧址。碎石尚堆原处,月光下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长昭蹲下身,指尖拂过裂痕,心里泛起奇异涟漪——
“缺月因你而醒,也因你而缺。”她轻声对自己说,仿佛在与古碑对话。
她掏出小册,边巡边抄,星灯投下的光斑在纸上游走,像一群顽皮的鹤。
巡至半山,雪坪空地。一纸蝶破冰而来,落在她唇边,带着淡淡艾香——
“豆腐脑已备好,速来。”
江知鹤盘坐在雪坪大石旁,身前两只木碗,热气冲得月光都晃了晃。
长昭毫不客气,蹲地就喝,辣油冲鼻,眼泪鼻涕一把,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首席巡山,还包夜宵?”
“首席弟子也是人,也要吃。”
江知鹤声音淡淡,却递过第二碗,“缺月剑,缺的是暖,不是辣。”
长昭捧着碗,心里暖成一片。
有同伴的感觉真好。
亥正三刻,后山竹影摇碎。顾长昭提着守夜灯,火苗缩成豆大,光晕里飘着镇魂香的苦烟。
她踩着湿泥,嘴里哼着《牧牛调》,却越走越偏。灯芯忽然一歪,火苗指向黑暗深处,像有人轻轻扯线。
她皱眉:“连火都欺负我?”却还是抬步跟去——她向来拗,不信邪。
灌木深处,水滴空灵,一声声敲在她心口。银光浮动,像无数倒立的小星,引诱着她一步步踏入未知的漩涡。
石阵半塌,古碑裂痕里银辉跳动,像呼吸。长昭眉心一热,银痕浮现,与碑辉遥遥呼应。她心跳如鼓,脚步却不受控制地踏入阵心。
“别进去。”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喊,可身体像被线牵着,一步也停不住。
她想起试剑台上,自己用缺月削断首席的青螭;想起豆腐脑同盟,四人围炉立誓;想起江知鹤雪坪教音,纸蝶在指尖化雪。
“如果这真是陷阱,那也是我自己选的。”她咬牙,足跟落地——
轰!万点星芒喷薄,世界瞬间银白。守夜灯熄灭,竹鞭脱手,她整个人被卷入星河。
星辉钻入毛孔,像冰针又似火舌,沿经脉疯狂奔走。剧痛袭来,她几乎惨叫,却咬紧牙关——不能喊,喊了就输了。
她默念《牧牛调》,借童谣节拍对抗剧痛。
“牛角尖尖挑月光……”每一句,星辉便温顺一分;丹田银星愈转愈疾,表面浮现弯月裂痕——缺月之影。
她忽然明白:这不是惩罚,是馈赠——星铁在替她“补缺口”。
“缺月也是月,缺口便是我的锋。”她在心里喊,意识却逐渐模糊,像被雪浪淹没。
剧痛骤然一轻,她坠入心湖——一片漆黑水域,头顶倒挂巨大缺月。
“朝闻道,夕死可矣……”古音回荡,像有人用雪刃刮骨。
“你是谁?”她喊。
“缺月。”月影答,声音是她自己的,却更冷。
“要我死吗?”
“要你补。”
“补什么?”
“补天,补道,补凡人缺口。”
她忽然愤怒:“凭什么是我?我只是牧牛童!”
“因为你肯卖牛,却不卖骨。”
她哑然,心口像被雪箭穿透,却又升起灼热——原来缺的不是月,是人心。
她抬手,指尖凝出弯月小剑,对天一举:“那就补!”
缺月碎成万片,每一片都是她——倔强、顽皮、不服输、不认命。
碎片倒卷,融入她骨血,心湖轰然崩塌。
现实,残阵银辉骤敛,古碑轰塌。长昭跪坐在碎石间,大口喘气,汗透布衣,却觉天地一新,风过可闻雪落。
她抬手,指尖凝出一弯银白月影,轻轻一转,脚边青石无声裂成两半。
“缺月……”她喃喃,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欢喜与骇然。
“我筑基了?”
丹田小剑旋转,缺口对着她,像在笑:欢迎加入修真世界,但别忘了——你是凡人。
巡夜钟声急作,杜怀舟率执法弟子赶到,脸色铁青:“顾长昭,你干了什么?”
长昭抬头,心里闪过一丝歉疚:又是抄书,又是赔碑。
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
“我筑了个基,长老,要罚就罚吧。”
她声音轻快,甚至带着笑。
杜怀舟探她脉息,脸色精彩至极。
她心里想:原来强大,真的可以让规则闭嘴。
当夜,长昭在灯下抄《星阵详解》,写到第九遍,纸页忽现一行淡金小字:
【星铁既醒,封印将裂——欲知后续,问剑峰后崖。】
她盯着那行字,心里像被猫挠:
“又去?上次差点疼死。”
可手指却诚实地收好纸鹤,嘴角翘起:
“同伙,明天一起去?”
纸鹤在她掌心轻轻振翅,像回应。
月光落在案头,她趴在书堆上睡去,梦里又回到心湖——
缺月高悬,水面倒映她的脸,却不再孤独。
竹鞭、纸蝶、豆腐脑、缺月剑……所有影子围成一圈,像在说:
“去吧,凡人也能登天。”
她弯起眼睛,梦里笑出声。
次日一早,长昭早早起床去巡山。
巡山归途,经过外门广场。一群凡修弟子围在公告栏前,议论纷纷——
“首席末席逆袭,咱们也有机会!”
“可首席天天巡山,哪有空指点我们?”
长昭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是啊,首席不是招牌,是责任。
她转身跳上石桌,星灯高举:“明日起,卯正后山雪坪,凡修剑术课,首席亲自教!”
人群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欢呼。
她心里的小算盘却噼啪响:教凡修,也是教自己——缺月之道,原本就该让所有人看见。
问剑峰后崖。牧云笈立于雪松之下,指尖捻着一缕星辉,目光穿过夜雾,落在雪坪那两道并肩的影子。
“首席凡修,有趣。”她轻声一笑,雪袖翻飞,一枚黑子落在虚空棋盘,“那便看看,你这首席能烧多久。”
星辉化作细丝,悄然飘向雪坪,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
回到丁字院,长昭瘫在桌旁,胳膊酸得抬不动。李阿弥端来药茶,墨行简递上木牌:【今日巡山步数:三万四千,抄书页数:零】。
她哀嚎一声,还是爬起来蘸墨——首席的罚,自己扛。
第五日晨,雪坪。
凡修弟子黑压压站了一片,长昭赤足持鞭,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凡身可问仙,缺月也能斩天——今日起,我教你们怎么缺,怎么补!”
钟声响起,雪雾飞扬,竹鞭划破长空,带出一弯银月。
众人惊呼,她却听见心底的声音:
“首席,不是荣耀,是缺口——是让所有人看见,缺月也能照亮黑夜。”
雪光映在她眸里,像燃起无数细小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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