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玄都外门的试剑台已被一层薄薄的霜气裹住。青石板上刻着的“剑”字被冻得发白，像一道凝固的伤口。长昭攥着那根磨得光滑的竹鞭，站在试剑台最角落的阴影里。
“哟，这不是用十头牛换了个外门名额的‘牛童’吗？”尖细的嗓音刺破晨雾，几个穿着月白外门服的弟子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少年，腰间挂着柄嵌了碧玉的长剑——正是外门首席弟子赵玉衡的跟班林浩。
长昭没抬头，只是把竹鞭往前面挥了挥。这半个月来，类似的嘲讽她听了不少。从牧牛坡卖身入山那天起，她就成了外门弟子眼里的笑柄：一个连像样法器都没有的凡人，竟敢来玄都求道。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说你还敢去藏经阁抄剑经？”另一个弟子嗤笑，“别白费力气了，没有灵根，抄再多也不过是废纸。”
长昭的指尖动了动。她想起五日前的深夜，藏经阁的窗棂被风推开，她借着月光抄《基础剑谱》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是那块藏在衣襟里的星铁残片，竟在纸上烙出一道银色的剑痕。那道痕迹像活过来似的，顺着她的指尖钻进经脉，一夜之间，原本滞涩的吐纳竟变得顺畅无比。
“让让。”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江知鹤抱着他的无弦琴走过来，墨发用一根木簪束着，眼底还带着未醒的倦意。他瞥了林浩一眼，没再多说，径直走到长昭身边，低声道：“谢剑首让我转告你，今日试剑，守好本心。”
长昭愣了愣，刚要开口，就见赵玉衡缓步走上试剑台。他身着银白锦袍，长剑“流萤”悬在腰侧，剑穗上的珍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引来一片吸气声。外门弟子们瞬间噤声，纷纷退到台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今日试剑，依旧是抽签对决。”赵玉衡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胜者入内门候选，败者……继续在外门打磨半年。”他抬手示意，执事弟子捧着一个乌木抽签筒走上前。
弟子们依次上前抽签，长昭排在最后。轮到她时，筒里只剩下最后一支竹签。她捏起竹签，只见上面刻着一个“一”字——对阵首席赵玉衡。
“哈哈哈！居然抽中了首席！”林浩的笑声格外刺耳，“这不是送死吗？”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长昭却异常平静。她想起谢无咎雪夜授她“缺月剑意”时说的话：“剑者，心之刃也。若心有光，竹鞭亦能斩星辰。”
赵玉衡也看到了竹签，他走到长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若现在认输，我可以让你免去受辱之苦。”
长昭抬起头，晨光落在她眼底，映出一点星火，嘲讽一笑：“弟子想试试。谁输谁赢现在还尚未可知，万一我赢了呢，毕竟我好歹也是有剑骨的人。”
“不知天高地厚！”赵玉衡冷哼一声，转身回到试剑台中央，“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谁要你手下留情了？”
执事弟子高声宣布：“第一场，首席赵玉衡对阵末席长昭！”
长昭握着竹鞭走上台，青石板上的霜气沾湿了她的裤脚。台下一片哄笑，有人甚至已经开始讨论下一场的对决。江知鹤站在人群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弦琴的琴弦，眉头微蹙。
“开始！”
随着执事弟子的话音落下，赵玉衡身形一闪，流萤剑出鞘，一道莹白色的剑光直逼长昭咽喉。速度之快，台下不少弟子都没看清动作。
长昭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剑光擦着她的鼻尖飞过，斩落了她额前的一缕头发。她借着后仰的力道，竹鞭横扫，直取赵玉衡的手腕。
“雕虫小技！”赵玉衡手腕翻转，剑脊挡住竹鞭，一股浑厚的灵力顺着竹鞭传来。长昭只觉得手臂一麻，竹鞭险些脱手。
她踉跄后退几步，稳住身形。赵玉衡的修为已达筑基中期，而她不过是感灵中期的菜鸟，灵力差距悬殊。但她没有退缩，指尖再次传来星铁残片的灼热感，《朝闻道》上卷的残句在脑海中浮现：“月有缺，道无缺；剑有锋，心无锋。”
长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褪去，只剩下一片澄澈。她不再执着于抵挡，而是将星力注入竹鞭，任由竹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像新月，又像裂痕。
“缺月剑意？”台下有人惊呼，“她怎么会谢剑首的独门剑意？”
赵玉衡脸色一变，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牛童竟会使出缺月剑意。
他不敢大意，流萤剑挽起剑花，无数道剑光织成一张密网，罩向长昭。
长昭不闪不避，竹鞭在空中猛地一顿，然后骤然加速。银色的鞭影穿透剑光，直取赵玉衡胸前的要害。赵玉衡大惊失色，急忙侧身躲避，却还是被竹鞭擦中了肩膀。
“噗——”鲜血溅在青石板上，瞬间被霜气冻住。
“嘻——，抱歉啊，赵师兄，一不小心打偏了。”
台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那个站在试剑台上，握着竹鞭的少女。
赵玉衡捂着流血的肩膀，眼神阴鸷：“你敢伤我？”他猛地提气，灵力暴涨，流萤剑发出刺耳的剑鸣。这一次，他动用了全力，要将长昭碎尸万段。
长昭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却丝毫不惧。长昭再次举起竹鞭，星铁残片在衣襟里剧烈震动，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涌入她的体内。竹鞭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像披了一层月华。
谢无咎不知何时出现在观礼台上，看着长昭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
看来星铁的选择没有错。
赵玉衡的剑已经刺到眼前，长昭突然侧身，竹鞭绕着流萤剑缠了上去。
长昭手腕用力，竹鞭上的星力顺着剑身传入赵玉衡体内。赵玉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力量侵入经脉，灵力瞬间紊乱。
“啊——”赵玉衡惨叫一声，流萤剑脱手飞出，插在试剑台的边缘。他踉跄着后退，最终瘫倒在地上。
长昭松开竹鞭，站在赵玉衡面前，“赵师兄，看来你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呀，连我这个无灵根的菜鸟都能打过。”
台下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江知鹤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轻拨动了无弦琴的琴弦。琴声清越，像是在为这场逆袭喝彩。
谢无咎走下观礼台，走到长昭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没让我失望。”他看向地上的赵玉衡，语气冷淡，“外门首席之位，即日起由长昭接任。”
赵玉衡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浩等人更是吓得不敢出声。
长昭看着谢无咎，又看了看台下欢呼的人群，突然觉得，那十头牛，没有白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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