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嫔惊恐地挣扎着,踢到身边的草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经过的玄川警觉,停下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那声音倒蓦地消失了。玄川以为是野猫或者黄大仙之类的小动物经过,也没多想,加快脚步往□□堂去了。
今晚的□□堂有些不同,门开着,屋里烛光明亮,云嫔的贴身宫女一直候在门外寸步不离。玄川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外面守到天色已经微明,才不得不回去。
宫女一晚上没见云嫔回来,出去寻了也不见踪影,只能去向皇后禀报,皇后晨起正在梳妆,闻言便让人去告诉卢统领,让他派侍卫一起找。直到快午时,才有消息传来,云嫔溺亡在花园南口的井中。
皇后的手指沿着茶杯口绕着圈,盯着黄绿的茶水出神。掌事太监彭路进来,跟云绣交换眼神之后,默默退到一旁。
“说吧。”皇后淡淡道。
彭路上前道:“仵作验过了,没有其他伤痕,溺亡,时间大概在子时到寅时。”
皇后停下手指,缓缓起身,抚了抚衣摆上的皱褶:“随我去见皇上吧。”
薛文怀天亮才回了宣明殿,刚合眼还没睡踏实,常宁便进来禀告云嫔溺亡的事之后,他心烦意乱地起身又觉得头疼,把屋里伺候的人全赶了出去。
皇后让跟着的人都留在门外,独自进去。屋子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薛文怀靠在榻上,扶额皱眉。
皇后亲自去推开窗,外面风吹进来虽带着些热气,却让屋子里凝固的空气活泛起来。薛文怀深吸了口气,抬头对皇后道:“你来了。”
皇后蹲身行礼道:“请皇上节哀。”
薛文怀恍然,他倒并没有多哀痛,常宁禀报时,他甚至想了想云嫔是谁。后宫里人太多了,有好些一年都难得见一次,连人都认不得,何谈哀痛。只是这些妃嫔多少有些家世背景,做做样子好歹要全母家的面子。
他伸手虚扶皇后起身,让她也在榻上坐了,才叹息道:“怎么就掉井里了,太不当心了。”
“臣妾请皇上示下,云嫔的丧仪该如何料理?”皇后微微垂首,恭敬问道。
薛文怀看了她一眼,唤常宁进来问道:“云嫔母家如何?”
常宁想了想:“回皇上,云嫔娘娘父亲是琴州节度使秦榕秦大人,母亲是原来刑部尚书谢延升的胞姐。”
薛文怀点点头:“那就按嫔位的礼制办吧。”
见皇后低头不语,常宁只好躬身道:“奴才以为如此怕是不妥。”
薛文怀又皱了眉,家世平常的妃嫔,既无盛宠也无子嗣,若是厚葬则不合礼制,他倒没深思这样的安排有何不妥。
“云嫔坠井的原因并未查明,身边的宫女只说娘娘吩咐她先行回宫,后面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可是之前宫中就有传言说花园里不太清净,昨日刚做完法事便出了如此离奇的事,只怕会有更加离谱的传言。”常宁道。
“常宁说得有道理。”皇后开口道,“对外只说云嫔劳累体力不支,路过花园时不小心被藤蔓绊了脚自己跌进去了。皇上顾念旧情,追封为云妃,按妃位礼制置办丧仪。”
见薛文怀颔首,皇后侧头对常宁道:“那井是早年为了浇灌花圃方便才打的,如今出了事也不必再留了,让人去推了井台再盖好,不要再有意外发生。”
常宁领命,退出来吩咐人去花园处理那口井,自己去□□堂看看状况,刚到半路,就见仵作小川躲在墙角轻声唤他。
小川属于禁军,也常去泰都衙门里帮忙。宫中寻常死人也不用仵作,所以他不常在宫中走动,进宫来也是去太医院记档。他本不能在宫中随意走动,冒险来找他,想是有要事。
小川见常宁过来,迫不及待拉了他到僻静角落,又仔细查看了周围,确认没有问题,才低声道:“我心中有个疑惑,不敢轻易对他人言说,只能先来请公公示下。”
常宁知他不是故弄玄虚之人,便问:“何事?”
小川再压低了些声音:“我给云嫔娘娘验尸时,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可是最近在太医院并没听说后宫哪位有孕,便没有声张。”
常宁微微吃惊:“你没声张也好,想是云嫔自己也未必清楚。还是不要告诉皇上了,免得徒增悲伤。”
“是。”小川点点头,“公公思虑周全。”
“此事以后也不便再向任何人提起,你知道轻重的。”常宁道。
小川看多了生死,却不想找死。宫里的事有他想不通的关窍,他能接宫里的差事至今还能稳妥,也不过“知情识趣”四个字而已。听常宁如此说,便忙应声道:“是,那我便销档出宫了。”
□□堂里白幡林立,门口的灯笼也用白布笼住,云嫔住的正殿里已经停灵完毕。常宁站在台阶下远远看着那口棺材,想起他和石竹发现鬼面人的那晚。他打发石竹回去,自己远远跟着鬼面人的踪迹到了□□堂外,那鬼面人在角门外轻叩了三下便开了。就在开门的片刻间,借着檐下挂着的灯笼的微光,他看清里面开门的样貌。那鬼面人迫不及待地将云嫔揽进怀里,云嫔挣脱他,飞快地关上了门。
常宁其实并没有打算揭穿这件事,所以当石竹问他的时候,他说跟丢了。他猜那鬼面人是大霄通明殿的道士,只是不知究竟是谁。可是不重要,两个人敢在皇帝眼皮底下有奸情,就是没把森严的宫禁和皇权放在眼里。常宁心里忽然觉得很痛快,报复的痛快。
他本打算就这么顺其自然,等哪天东窗事发,一定会把薛文怀气得不轻。可那天薛文怀忽然说等中元节后要带他去行宫避暑,往日种种如洪水一般铺天盖地向他袭来,令人窒息的恐惧让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宫里要发生些什么,才能绊住皇上的脚,让他只能在宫里老老实实呆着。
只能拿云嫔下手。若真相被发现,那就索性闹大,薛文怀气急败坏必定大病一场;若只当意外处理,后宫里妃嫔薨逝,皇帝为了做做面子,好歹也要装一装悲痛的样子。无论如何行宫是不能去了,他就躲过这一劫。
只是没想到,云嫔居然有了身孕。常宁心情有些复杂,本来有更大的热闹可以看的。
□□堂的掌事太监看他站在太阳地里,忙小跑着过来,殷勤道:“仔细晒着了,您快进去喝杯茶解解暑吧。”
常宁随他进去,目光扫过灵柩旁跪着平日里服侍的宫女太监,扬声道:“皇上追封云嫔为妃,丧礼按妃位礼制办理。“
待众人叩头谢恩完毕,常宁又四处查看了一遍,见没有异常便出门去,唤了人来吩咐道:“云妃娘娘近侍的宫女太监感念主子恩德,又念娘娘膝下无所出,自愿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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