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济收了好处,各家各户也怕夜长梦多,便同心协力尽快把苏因齐送走,连随车押运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还思虑周全地安排了马车。
苏因齐也不想再耽搁,临行前偷偷去给那位摆馄饨摊的老妇人送了十两银子。
“苏大人真大方。”萧起手臂还挂在胸前,靠着车壁意味深长道。
“千金散尽还复来,本少爷发家从来不靠节俭。”苏因齐朝他伸手,“你那儿不是还有二百两吗,还我一半不过分吧?”
“没了。”萧起道。
“什么?你也太能花了吧!”苏因齐差点蹦起来,“二百两,都花了?你是去了赌场还是勾栏瓦舍?”
“给了赤风岭大当家孟九,算放那批粮食经过的买路钱。我还是跟孟九杀过价。”萧起平静道。
“你是因为身上只有二百两吧。”苏因齐冷笑一声。
“那倒是。”萧起见苏因齐挂了脸,“你不是说银子不是靠节约攒起来的吗?更何况我当时也不知道最后粮食会被掉包,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孟九带着人押运呢。不过是再多费些银子的事。”
“萧公子不愧跟当今皇上沾亲带故,这口气还真不是一般大。多费些银子,你哪里来银子?若是手里有钱,还至于让你们这么偷偷摸摸地在抚州去暗度陈仓?”苏因齐讥笑道。
萧起见他真生了气,也不好再逗弄他,便笑道:“要不我给你写个借条?等我有了钱,连本带利还你三百两如何?”
“算了,我也不稀罕你还。只怕还没等到那日,我命早没了。”苏因齐懒得理他,侧身靠着车壁闭眼打盹。
他们打着官运的旗号,一路上倒还顺畅,三日之后便到了高陵。萧起出门去打听消息,才知道贺枭先他一步,带着人将粮食运走了。他又问了发现粮食被掉包时的情况,那人却只是个传消息的,知之甚少,且都是听说而已。萧起没办法,只能先回客栈来。
苏因齐见他无精打采,便知情况不大好,他忍了半日,终究还是耐不住好奇,凑过去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了难处?”
“关你何事。”萧起懒得理他。
“我是你的债主,自然关我事。若你因为心绪不佳忽然不告而别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我找谁要钱去?所以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留意,倘若真遇到困难,不妨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苏因齐说得理直气壮。
“无事,只是心中琐事太多,一时理不清头绪而已。”萧起敷衍道。
“既然如此便也不必多想,刚才我打听了,高陵的肉饼有名,也不必去酒楼,城里一个铺子最正宗,离客栈也不远,便想着等你回来一道去尝尝。”苏因齐兴致挺高。
萧起却一口回绝:“你去吧,我有些累了。”
“天塌下来也要把肚子填饱。”苏因齐本想拖他出门,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萧起的伤虽然已经大好,但他心中仍有忌惮,生怕自己拽他又把伤口崩开,“快走快走,听说晚些就要大排长龙了。”
萧起想了想,枯坐在客栈里也没益处,不如出去活动活动,就算没有新的收获,能看看高陵的世风民情也是好的。于是便答应了,跟着苏因齐出门。
肉饼是用烤好的饼皮夹了酱牛肉或是烤羊肉,香味传出半条街去。苏因齐各要了两个,坐在饼摊旁的小凳子上吃得津津有味。
“我倒是有些羡慕你,心大。”萧起见他嘴边都沾了酱汁,无奈地笑了笑。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算了,我当夸奖听吧。”苏因齐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话都有些含糊。他心大全靠他老爹,整日里将他数落得一无是处,若换个心眼窄的,怕是早就郁郁而终了。
苏因齐觉得有些噎,见旁边灶上一口大铁锅里,牛骨熬的汤热气腾腾翻滚着,便又要了两碗汤,老板娘送过来时,苏因齐把肉饼、高陵连同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一顿猛夸,哄得她笑得花枝乱颤,转身端了一小碟咸菜过来,说送他们尝尝,解腻最好了。
萧起本来没什么食欲,尝了口咸菜倒是清爽开胃,便也三下五除二将两个肉饼吃了个干
苏因齐吃得有些撑,拍着肚子说要散步消食,萧起也没异议,两个人便顺着大街继续往前走。
“吃饱之后是不是心情愉悦了很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苏因齐踱着方步。
“为什么?”萧起问。
苏因齐一笑:“以前我常因为背不出书受罚,我爹让我饿着肚子背书,我娘心疼我,就去替我求情。我爹说这叫饱懒饿勤,空着肚子脑子才清楚。虽然我觉得我老爹着实是有些狠心,不过他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比如现在,吃太撑了脑子就觉得不太灵光。好事坏事便都懒得想了。”
萧起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之前觉得脑子里虽然乱如麻,却还有些抽丝剥茧的可能,如今好像混沌一片,想转都不太灵光。既然如此,他便也懒得多想,学着苏因齐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不知不觉逛完了大半个城,整个人确实松快了不少。而且一路行来,他发现苏因齐并不似普通纨绔那边不学无术只知吃喝享乐,路过酿酒坊时酒香扑鼻,苏因齐站在那里好一阵,店家热情邀请他进去尝尝,他也只是摇头婉拒了,说自己明早还要赶路,怕是喝酒要误事,等回程时再来畅饮。萧起心中天人交战,要不要把悬在心里的事跟他聊聊,或者他能帮自己分析分析,找出些头绪来。
终于回了客栈房门口,苏因齐一面吩咐伙计送热水来沐浴,一面打着哈欠要推门回自己房间。
“我有些事想与你商量。”萧起终于打定主意开了口。
不曾想苏因齐却耷着眼皮回头看了他一眼,懒懒道:“我又热又累,有话等我沐浴完毕再说。”
然后便自顾自进了房间,将萧起关在门外。
萧起无奈只能回自己房间去等,好不容易挨过一炷香时间,苏因齐那边却毫无动静,又等了一阵,萧起灌了一口桌上已经放凉了的茶,强压住要去隔壁看看苏因齐是不是已经溺死在浴桶里的冲动。直到半壶凉茶下肚,苏因齐才推门进来。
他只穿了一件青绿薄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头发还有些湿,随意地披散着,神清气爽地笑着在桌边坐下,手托着下巴道:“说吧,什么事?”
“你是不是故意的?”萧起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未免脸色有些难看。
苏因齐笑着点点头:“是,我想听的时候你不说,你想说的时候我未必想听啊。”
“事关重大,我也不确定该不该讲。”萧起道。
“那你先想好,我去睡了。”苏因齐作势起身要走。
“想好了!”萧起拉住苏因齐的衣袖,本来就没系好的襟口便敞得更开。
苏因齐拢了拢衣领,正色道:“萧公子有话好说,我可是正经人。”
不知是因为烛火映照的缘故,苏因齐觉得萧起的脸有些红,见他也不说什么,只讪讪地坐着,便软了心肠,重新坐下来,喝了口茶道:“说吧。”
萧起将自己加入义军以及义军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便将白日里打听到的消息也告诉了他,苏因齐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这贺枭是不是与你不太对付?”
“你怎么知道!”萧起惊讶道。
“他毕竟是跟着谢白驹开疆拓土的元老,你有家学有身份,多少会动摇他的地位,不敢明着斗,那便只有暗中使绊子。”苏因齐笃定道。
“正是。”萧起点头道。
“其他先不管,眼下这批粮食是如何被掉包的也暂且不论,他快你一步到此地,又着急忙慌将粮食运走,若说没有猫腻,怕是谁都不会相信。”苏因齐手指绞着一缕头发,“若说运走粮食,自然是掺了沙石的比霉米有用,而且掺沙石是如何掺的,二八还是三七?咱们都不知道,以后便由得贺枭一人说。若只有二八,他却说四六或五五,这其中的差异就够他吃得脑满肠肥了,最后再把押运不力的责任丢给你,他还落个力挽狂澜的功劳。”
萧起虽认为事情也不至于坏到如此地步,却觉得苏因齐的推断也不无道理,一时之间还没想好如何应对。
苏因齐瞄了他一眼,笑道:“我不过往最坏的地步想,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既然他立功心切,你也暂时不愿与他针锋相对,那这个功劳不妨大方让出去。”
“义军和灾民都急需粮食,我倒不在乎这功劳归谁。只是接下来又去哪里筹集粮食才好。”萧起焦虑道。
“简单。”苏因齐笑道,“贺枭手里那批粮食,多半做了义军的补给,咱们手里这批便正好赈济灾民,若谢白驹问起来,你就说与贺枭的想法不谋而合,咱们手里这批粮食本来就是意外所得,知道义军有了补给才送去给灾民的。你也不必声张,依旧跟着我一道去梁州找刺史安排下去。若是贺枭存了私心要中饱私囊,如今粮食越往北越值钱,他要卖好价钱,必得在黑市里倒卖,咱们暗中打探消息即可。查到最后就算证明我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里也算有个底,往后你才好跟他打交道。如何?”
萧起听罢,竟有些佩服苏因齐来,忍不住夸赞道:“十分周全,剩下的事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因齐有些得意,摇头晃脑继续道:“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一万三千两银子吗,路上打听到合适的粮食,还可以再买些。”
“不是一万五千两吗?”萧起道。
苏因齐掰着指头跟他算账:“收上来一万五千两,打点程济一千两,咱们留一千两傍身,萧公子出手阔绰,不得不备着些。不过这些银子不能再给你,全都由我收着。”
萧起虽觉得苏因齐如此轻而易举便扣下一千两银子有些不妥,但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前路未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也不是不可能,便点头同意。
“对了,刚才回来时,看客栈外有个馄饨摊,我这副打扮不适合出门,可否劳烦萧公子去帮我买一碗来?”苏因齐乖巧地笑道。
萧起没有犹豫便答应了,毕竟苏因齐帮了他一个大忙,作为回报去跑跑腿也是应该的。只是等到他端了馄饨回来,苏因齐已经靠在竹榻上睡着了。竹榻中间摆着矮几,他也没挪动,就这么蜷缩着。他赤着的双足似乎感受到夜风的凉意,脚指头也蜷缩起来。
萧起挪开矮几,从床上取了薄毯来盖在他身上,转身见那碗馄饨还冒着热气,他虽出身名门,也是从小被教训着不可奢靡浪费长大的,于是三两口吃完馄饨,洗漱完吹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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