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音其实怀疑过秋月就是通贼的内鬼,因为良心愧疚,半途反悔,所以才会那么清楚两个贼人的身手,知道呼救无用,带着她悄声匿逃。
但是这个怀疑很快就被推翻了,一是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她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心腹丫鬟会轻易背叛自己,且在平时看不出半点端倪。二是一旦通贼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被发现,就算及时悔过,结局还是一个死,这实在是说不通。
所以她比较倾向于相信,是这个丫鬟意外发现了歹徒的踪迹。
虽然还是有许多令人不解的地方,但她愿意相信她,想听她的解释。
所以当陈兰音听到秋月的告罪时,内心是非常的不可思议,失望,不解,甚至愤怒的。
她克制着情绪,冷声道:“你有什么罪?”
秋月这回是真的有些欲言又止了,她模拟着女子表白心意应该有的羞涩,以及背叛主子的愧疚,还要兼顾原身有些直冲的性子,实在太考验她的演技了。
她最终也没完成这么高难度的情绪演绎,尽量满含负疚地忏悔道:“奴婢心悦表少爷,奴婢该死。”
已经临近失望谷底的陈兰音:“……”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犹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秋月以为这是对自己的斥责,心里早有准备,倒也不怕,接着背诵自己的认罪台词:“奴婢一直喜欢表少爷,但是自知身份卑微,不过是痴心妄想,不敢有什么奢求,只要能常常见到表少爷,也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姑娘与太子情投意合,又已经传出太子即将选妃的消息,姑娘是必定要入宫的了。”
“一旦入宫,从此与宫外就是两个世界了,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表少爷一面了。”
“表少爷喜欢游历江湖。许久不见,奴婢本已死心,决心随姑娘入宫,一辈子侍奉姑娘的。可是……”
秋月声音哽咽,因为掐在大腿上的力道有些狠,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她说的这些也不算全是假话。
除了喜欢表少爷这一点,其他的都很符合原身秋月的人物设定。原身是一个非常忠心的姑娘,她确实会愿意终生侍奉陈兰音左右。
奈何作者不做人,炮灰没人权,她的人生被一笔带过,轻如尘烟。
“可是,表少爷又回来了。”秋月继续道:“奴婢看着他,真是满心的欢喜。又,满心的难过。”
“我只是想试一试,就试一试。”
“若表少爷对我有一点点的情分,只要有一点点,我就向姑娘求个恩典,留在府里不入宫。”
“只要不入宫,就还有再见到表少爷的可能。”
“哪怕不能待在他身边,但只要还能见到他,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表少爷对奴婢没有丝毫情分,奴婢从此就死了这条心,安心随姑娘进宫,从此一辈子都不离开姑娘,永永远远地陪着姑娘。”
陈兰音有些怔怔:“你居然……,所以那晚五哥哥出现在西角门,是你……”
“是奴婢用姑娘的名义给表少爷假传了消息”秋月接道,“表少爷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约他相见的人并不是姑娘,而是奴婢。”
“奴婢罪该万死,做出如此有损姑娘清誉的事情,可奴婢真的是情非得已。”
表演完情真意切,秋月又小小地辩解:“但是奴婢发誓,此事除却表少爷,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表少爷人品贵重,更是不会传出对姑娘不利的言语。”
“奴婢是相信,此事不会对姑娘造成实质的伤害,才敢如此的。”
该狡辩,哦不,该解释就要解释,该争取就要争取嘛。
陈兰音不知道相信了几分,她问道:“那两个匪徒……”
秋月搬出早就编好的说辞:“奴婢是约表少爷在院边的凉亭相见的,本想早点过去等候……”
“谁知却听到了两名男子说话的声音,隐约在说什么‘只抓陈兰音,其他的都别管,有碍事的直接杀掉……’”
“奴婢吓得魂都快没了,不敢出声,赶紧躲了起来。只觉他们身手利落,怕是这府里的小厮没有能打得过的,因此也不敢喊人。”
“等他们离开了凉亭,才抄着近道跑回来找您。”
“奴婢真的太害怕了,也想不了太多,只能想到往表少爷的方向跑。表少爷武功高强,定是能将贼人捉住的。”
“……后来的事情,姑娘您都知道了。”
陈兰音不知道秋月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听完她的叙述,心里暗叹:这丫头误打误撞,倒是猜对了。以匪徒的身手,当时若呼救喊人确实没用。若不能将贺知昭及时喊来,根本就是在自曝位置。
她基本相信了秋月的说辞。秋月若是说谎,一找贺知昭对词就会露馅。
因为根据匪徒的死士身份已经大致推测出了幕后之人,家里的下人也已经仔细排查过一轮,逼出了一个畏罪自尽的栖梧院婆子,父亲和太子也对此做了一系列的布置,所以陈兰音如今的心情并不急迫。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地做。既已知道敌人是谁,那么不管是强加防范还是主动出击,就都能沉着以对了。
她来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秋月这里提供不出与匪徒相关的关键信息,不然也不会等了这么多天才来。
但她猜测秋月一定隐瞒了什么,只是没有想到,秋月的隐瞒居然是……一份少女情意。
秋月和贺家表哥?
什么时候的事呢?她想,真是没有看出来。
小时候五哥哥确实经常来家里住,她也常和姐姐妹妹们去外祖家。年纪小的时候,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大家经常在一处玩。
春月、夏月和秋月三人是自小跟着她的,只有冬月来得迟一些。所以除了冬月之外,其他三个同五哥哥的接触的机会确实很多。
五哥哥为人爽朗,不拘小节,一向不太看重什么世俗规矩,礼教典范,与人结交只看性情是否相投,不看身份门第。加之心地纯善,对下人极为宽和,很得下人们的喜爱。
在外祖家,去五公子的院里当差,可是年轻丫鬟小厮抢破了头都想去的。
主子和善大方,待遇好,差事清闲,谁不喜欢呢?
所以秋月喜欢五哥哥,好像也很能理解。
陈兰音想着小时候自己还闹着要嫁给五哥哥。当然,那不过是童言无忌,其实就是向往贺知昭形容的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世界,想和他一起去闯荡江湖。
重点是闯荡江湖这件事,而不是和什么人一起。
陈兰音暗忖,抛开门第身份,秋月和五哥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只是不知,神女有情,襄王是否有意。
秋月发挥了平生的演技,终于背完提前想好的台词,就忐忑地等着陈兰音的审判。
她等了一下,两下,三下。陈兰音似乎在思索,或许是不太好决断,又或许是在衡量可信度。
秋月继续等,又等了一下。
两下。
三下。
陈兰音还是没有开口,一脸沉思。
沉默太折磨人了,秋月原本的信心在长久的沉默中,逐渐减少,减少,都快减没了。
她更忐忑了,小小声地叫了一声:“姑娘?”
陈兰音回过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心里并没有多少责怪,还有些同情这丫头注定要被门第束缚的爱情,但说出口的却是:“你虽然口口声声在说有罪、该死,但其实并没有多少畏惧吧?”
“毕竟,你虽然行事出格,但不仅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还阴差阳错算是立了功。”
“而且,当晚逃跑的途中,你本可以与我直说五哥哥就在院子附近,但是你却一直隐瞒。如果五哥哥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出来了?”
秋月心里咯噔一声,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俗话说“行恶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好人”,她知道在一般情况下,以主子姑娘的名义与外男夜半相约,其恶劣程度是能够被乱棍打死的。
但若是这个行为恰巧阻挡了另外一桩更加危险的事情,就应该另当别论了。
现在她的小心思却被陈兰音直喇喇地点破了。
这有点不妙啊!
难不成,陈兰音不吃这一套?
早知道自己一开始就不走示弱认罪的路线,立出一个忠心耿耿但是被情所困的可怜人设了。
她应该先声夺人,挟功邀赏,表现出你不感激就是没有良心的小人嘴脸。
老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说不定陈家顾惜名声,为了防止被人说苛待有功之人,就赏她一笔钱,让她远远地荣养去了。
失策,失策。
秋月被说中心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期期艾艾没有什么说服力地回道:“这,我,奴婢,怎会,我不是,姑娘……”
她在这里为自己的蠢笨羞愤欲死,脸红到了耳根子。想着以后回想到这一刻她都能半夜起来扇自己,然后指点自己:“你当时就应该酱酱说,酿酿说,真是笨死了!”
陈兰音却看得有趣。这丫头说自己喜欢贺知昭的时候都没见多脸红,此刻却因为被点破心思羞成这样。
这一看就是没长大呀!真的懂男女情爱吗?别是和自己当初一样,只是向往外面的世界,把崇拜和欣赏当成了喜欢。
只能怪秋月演技不佳,现实世界中,二十七年的人生也没真正喜欢过人,能让她起色心的只有娱乐圈一茬又一茬包装精致的男星们,但是互联网上的男星只会让她流口水,不会让她脸红。
假装出来的情意,逃不过有心人的利眼。在正处于热恋中的陈兰音看来,秋月谈到心爱之人时,实在有点过于冷静了。
她忍着笑意,问道:“你真的喜欢五哥哥?你喜欢他什么?”
啊?
秋月有些懵。
话题怎么转得如此之快,实在令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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