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上的鲜血尚未干涸,血液缓缓的从顶端会聚到剑尖,落在了地上。
雨色萧萧,覆水难收。
恭亲王垂下眼睛,轻轻地笑起来,慢悠悠地鼓着掌。常清尽搞不清楚什么状况,颜初却已猜出七八。
只见恭亲王又抬起头,看着周欲,笑声愈发丧心病狂,掌声隔着雨帘格外诡异,震耳欲聋。
一将领受不了这窒息的氛围,“狗贼!你有什么好笑的!”
恭亲王不理他,盯着周欲道:“周大将军,你还是来了……哈哈哈哈哈我说你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常清尽终于敏锐地觉察出不对,看向周欲的眼神顷刻变换。
恭亲王看着常清尽周边那些亲卫向周欲举起寒刀,似乎对这种场面很是满意,饶有趣味地看着双方。
这么多年,怀疑与警戒像把没有刀柄的利剑,横在二人之间。
无论双方是谁想拿它行凶,都会两败俱伤。不能靠近,难以除去。
恭亲王心里嗤笑常清尽和他爹一个品性,懦弱自私,胆小无能。
许是大局已定,见双方不肯再有下一步动作,便想再添一把火,道:“我的好亲侄,事到如今,也就没什么要瞒你的了。”他俯视常清尽道:“你自以为从小到大的兄弟手足,早就和我一条线了!”
三路之间一时躁动开,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早就和恭亲王一条线,那不就是早有谋反之心吗?常清尽面色如土,心火烧上心头,明明正当青壮时,却呕出一口鲜血。
“皇上!”几个亲兵急忙搀扶住他。
颜初离他最近,眼疾手快扶了上去,然而常清尽却挣脱几人,一个人捂着嘴咳得心肝都要吐出来。
一道闪电毫不留情地将这么多年的面皮劈了个稀巴烂——原来苦心经营,拼命维续的东西,在被毁掉时是这么轻而易举吗?
紧随其后的雷鸣声炸在众人耳畔,宣告着这层脸之下是横亘多年、槃根错节从未解决的、不可填平的深渊。
这深渊里的东西被生生摁下去那么久,一朝没了束缚,顷刻便以翻江倒海之势要将这群躲在薄纱后自欺欺人,自以为是的蠢货淹个干净。
颜初是个例外,她在深渊之外,也早就知道会有防线崩塌的那一天。但她不害怕走入深渊,也不在乎会不会跌进去然后死无全尸,她要知道真相。
颜家的真相,周欲的真相,天下人的真相。
年轻的帝王直起身子来,盯着挚友的脸,试图从那张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不幸的发现周欲神色一如当初,一丝一毫都不肯给他。
他不甘心,干涩地问道:“为什么?”
周欲终于给他们一个眼神,他扫过颜初清明而隐痛的眼神,扫过柄柄闪着寒光的长刀,扫过常清尽灰败黯然的脸。他们对视片刻,周欲仍是没有说话。
恭亲王看着外面那狼狈的一群群人,肆意地大笑开:“哈哈哈哈哈!常清尽!你真是可笑,简直跟你爹一样可笑!”
“你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吗?你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吗!好奇?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就来告诉你周欲为什么跟我一路,因为我们都一样,因为你!你从根本上就是我们彻头彻尾的敌人!”
常清尽仿佛听不懂他说的每一个字,完全不能理解,“什……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啊我的好侄子——周欲的父亲,曾经赫赫有名的天才少年,常胜将军!到底为什么死,为什么到现在天下人都不知道他,你真的不清楚吗?”
颜初心下沉顿。这么多年,关于周欲的各种事宜全江京讨论来讨论去,什么离谱的东西都有,但独独没有任何人对他的身世起疑。
周欲是先帝捡来的孤儿,打小养在身边,因此和圣上情如手足,互为臂膀。
这般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如今看来,竟是大有隐情。
而这个隐情,恐怕就是自己想要的,周欲的真相。
“我……满楼不是我父亲捡来的孩子吗?”常清尽面色茫然而慌张,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知道。
恭亲王看着他这模样,喝道:“谁管你知不知道!不过你不知道那就更好笑了啊——”
电闪雷鸣下,恭亲王看着那异常显眼的龙袍,忽觉可笑,又可悲。
许是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恭亲王再忍受不了独掌秘密的哑巴之痛,又或许是想体会把所有人蒙在鼓里任他摆布的快感。
“来,可怜的孩子,我这个叔父就让你明白明白,一会儿到了黄泉路上,也好和我那位哥哥有个聊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默声,只有暴雨在嘶鸣做衬。
“贤德元年,我只十三岁,十九岁的常白被当作吉祥物推了上去,也没好日子过,手上没实权。太后摄政,西北蛮人来犯,她不顺心,便日日拿常白出气。”
“没几年,战事爆发,他这傀儡理所当然被推了出去,刚刚弱冠的年纪就和卫珂还有周然一起在战场厮杀。”
“这个周然——就是周欲的父亲。”
“那会儿周然也是少年闻名,”恭亲王看看满身泥泞的周欲,摇头笑笑:“和你简直如出一辙。不过,比你有些脑子。”
颜初没反应完这位周然对时局的影响,就又听重磅。
“还有一个人。”恭亲王目光转到颜初身上,“你爹——颜卿,是难得连中三元的文曲星,偏不肯做个文弱书生,非要上战场做军师,就跟着一起去了。”
恭亲王好笑的打量一圈,“如今看来,当年就凑到一起的人,竟然后辈也全凑在了一起。”
“不过他们应该想不到,你们竟然是以这样的阵营重聚。”
当年周然,常白,卫珂,颜卿四人在战场上大破敌军,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先帝驾崩突然,不止西北蛮族虎视眈眈,内部也是诸多纷乱,颜卿说是军师,实际上兵书不一定读的比其他三位好,他更多的是在周旋朝廷中的事。
经由他手,周然在西北主战场无所顾忌,而卫珂和常白得以抽出身来平定各方乱战,收揽势力。
就如此,颜卿远在千里之外凭着飞鸽传书将时局打造成最利于常白的模样。
可颜卿没想到,周然就是因为一直在西北驻守,没能真正意义上名遍各地,才会在后面被第一个抹干净。
贤德五年,战事已平,太后再无力把持朝政,常白出江京时被人当成能挡一时是一时的傀儡皇帝,再回时已经是朝堂上下心服口服的帝王。
“可你那可笑的爹跟你一样的忌惮心重,把自己的臂膀亲手断了啊。”
常白回去大刀阔斧的收理朝政,提拔身边人。太后虽知日后朝上不会有自己一席之地,便用自己的势力想以常白出生入死的那几个兄弟为筹码,想尽力谋个好后路。
所以在此时,周然死了,身为将士却在层层御林军守卫下的皇宫被刺杀而死。
在那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下,周然死的很对时机。
“太后觉得她能掌控常白,却不想常白本来就忌惮周然军功显赫,周然一死,他一方面能敲打敲打卫珂和颜卿,解决心腹大患,另一方面还能将责任推到太后身上,拿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这个挑不出一点毛病的逻辑,确实是帝王的管用手段,也是极聪明的做法。
可颜初却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
“然而常白那个老家伙没想到卫珂和颜卿都不在意权势,颜卿尚有家室可以威胁,可卫珂本就是逍遥天涯客,哪里肯再为朝局负青春。”
念着旧情,卫珂在朝中留了一年,帮贤德帝稳下江山后就赫然辞官,因为很早允诺过日后要做常安和周欲的老师,也是为了看着周欲平安长大,便在郊外住下,除了教这两个孩子外,再不插手朝中事,也再没见过常白。
颜卿便留在朝中,淡出流派纷争,安安心心的做起了太傅。
贤德十四年,西北蛮族卷土重来,此时周欲只十四岁,常安也才十六岁,在卫珂授意下随军历练,常清尽身为皇嗣竟然也被准允。
也就是在此时,周欲少年成名,算起来其实比周然还要出色。
贤德十六年,周欲常安归朝,周欲封将,常白退位,常安继位,卫珂归京,大概是为了看看这新的江山。
话到此,恭亲王语音逐渐扭曲,“明明你才十八岁,哪里配的上那个皇位!他若是心有愧赶着以军功行赏,怎么不自己下地府去赔罪!我正当壮年,这些年来勤勤恳恳功绩过人,这皇位理应传于我!”
“凭什么给你?凭你跟他一样自负、疑心重、愚不可及吗?!”
“还跟我说什么不希望我被困于朝中杂事,希望我能就这么逍遥自在的过一辈子,全是放屁!假惺惺!”
“不过倒也无所谓,反正如今,这个皇位还是我的,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理所应当。”
兴许是雨声太大,恭亲王又太过沉迷,没能听到席卷而来的兵马声。
倒数第三章 发的竟然这么快
小周切了一章 下章就切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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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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