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至,天色已然被压的全黑。
闪电划破天际,眨眼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二人将机关复原,向门外走去。
墨色,雷鸣,闺阁,匆乱。月余前场景同此时别无二样,只是那时他们针锋对峙,而此刻并肩而行。
二人快马赶至皇城,将证据全盘呈上。
顺安五年夏,恭亲王常州叛国之罪坐实,顺安帝龙颜大怒,即刻下令查抄恭亲王府,缉拿恭亲王,顽固抵抗者,斩。
颜初随周欲一同带兵闯进恭亲王府时,恭亲王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坐在院里小亭下,不紧不慢的斟茶。月白色长衫,和颜初初见时别无二样,清风霁月,不惹尘世。
朝廷官兵把庭院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却仍是那副模样。
颜初手紧了紧,轻声道:“当心。”
“看来殿下并不意外啊。”周欲示意颜初留在原地,一个人走向恭亲王。
亭下那人举起茶杯,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雨水飞溅在二人交汇的视线间,恭亲王轻笑道:“欲儿,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喊我皇叔。”
周欲反手握上剑柄。
紧接着他又道:“不过没关系,很快,我会从你口中听到一个更好的称谓——皇上。”
紫檀茶杯磕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茶水尚未溅出,变故顷刻而生。
周欲的剑先一刻拔了出来,剑锋直指恭亲王。几乎是同时,冷箭从各个缝隙钻了出来,箭箭入喉,围在恭亲王身边的御林军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死了一片。局面顷刻反转,周欲躲着冷箭向后退去。
恭亲王抬手,飞梭的箭停了下来,他看向已经退到门口的周欲——周欲挡在颜初身前飞快道:“他府上的私兵数量不对。”
恭亲王在众兵拥簇下缓缓起身,月牙白的衣服格外显眼,道:“还真是顽固。”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顿了很久,只是嗤笑一声:“我们会再见的,到时你会知道,你有多愚蠢。”
他又打量颜初,狭长的眸里没了温润,在湿冷的雨天里阴寒的叫人浑身难受,“看来我没猜错,想不到颜家还真将你个女儿留了下来,不过没什么用,都晚了。”
周欲将颜初挡了个七七八八,颜初就这么在缝隙中穿过长院与恭亲王对视。她并不在意这句话,也没闲情跟他在雨里喊话。反而从前一句那欲言又止里咂摸出点别的意味。
恭亲王不再看他们,转身没进重兵围护之中。
周欲撇眼看见一个异族人的模样,心里警铃大作:“是那日松的援兵。”
二人对视一眼,掉头就往皇城跑。
——
周欲赶到皇城下时,最外围的御林军已经死了一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马蹄落进血水中,豆大的雨珠砸下去又溅起来,整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二人停在敞开的朱红正门中间,阴森狭长的高墙内一丝光都没有,雨声嘈杂,刀剑相撞,无数的嘶吼、咆哮、哀嚎声传出来。闪电诡异的刺入,一片刀光中,铁甲、布料、血肉、骨头,被生生割裂,砰一声砸进血水中。
周欲握紧手中刀剑,把颜初往怀里胡乱塞了两下,狠狠抽一下马身,直直向里冲去。
坚硬的马蹄高高扬起,越过一个又一个人头,颜初看不清眼前什么光景,只听见耳边长剑划开雨滴,将挡路的通通斩去。
二人一路飞驰进了内宫,将近皇上寝宫,才没了叛军,便迎面撞上御林军统领。
“周将军!”
周欲没下马,皱着眉问:“现在什么情况?”
“皇上的寝宫附近还撑得住,但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一队叛军冲了过来。
“将军快走!”统领挥刀而上,周欲一抽马鞭,飞快的向常清尽寝宫冲去。
一到宫门口,周欲把颜初放下去,他在雨声中对门口的御林军喊到:“你们几个,誓死保卫圣上!听到没有?”
“是!”
颜初浑身湿透,望向马背上的周欲。
“颜小姐,一定要护好圣上。”
二人深深对视片刻,颜初开口应道:“好。”
周欲转身策马而去,雨被他带着飞落。颜初也毫不犹豫向宫内跑去。
事发突然,叛军数量众多,势如破竹,御林军肯定是撑不住,要是等援军——通知城外军营需要时间,他们再赶过来怕是得天明,可到那时,天下怕就易主了。
光这一个时间差,就能要圣上的命。
颜初咬紧后槽牙,周欲出去,能挡多久?又能活多久?若是留在这里,圣上只能是等死——一定得出去。
风雨夹杂中颜初推开大门,常清尽一看来人,又喜又忧。
“别顾那些礼节了,满楼呢?”
“在挡着叛军。圣上,这不能待了,叛军攻进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必须走。”
一旁的将领蹭的站起来,他今晚本来是和圣上讨论军务,谁知道正好碰上叛军逼宫。他道:“你个小丫头说的轻巧,走?怎么走?这里里外外全是叛军!出去那不是送死吗!”
“那也总比待在这等死好!这院内院外这么多护卫,拼也得拼出一条路来!”
这将领颜初识得,和她父亲是一辈的人,早年随先帝打下江山,新朝开后,就一直居功自傲,拿钱不干事,每次吃了败仗就和常清尽打感情牌,再让周欲去收拾烂摊子,甚至以此说是“给小辈机会”。
新朝岌岌可危,并非是弱于其兵力,而是人心不齐,新帝无威,又难取信于他人,才使小人有可乘之机,让常清尽和周欲间生了隔膜,两方不站一阵营,常清尽根本压不住这些将领。
这位传的太顺太早,帝王有心无力,非得要吃这么一场仗,才能摸清楚。
颜初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这些念头,忽然有些猜到周欲和恭亲王之间为什么而连。
只是现在没空去管那些了。
她看向常清尽,道:“圣上,是等还是走,您决定。”是等着周欲和御林军护下你的命,还是自己拼一回。
二者都不能保证这位年轻的帝王活下去,但是……
“冲出去!”
这决定了活下去的帝王以什么仪态而立。
常清尽拿起佩剑,他也从少时习武,若非先帝退位过早,他也想跟周欲一起,像先帝和卫珂一样沙场杀敌。
政事磨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周欲成如今的模样。有段时间他暗暗比较,认为他比过他的好兄弟了,他是帝王,而周欲只能为他拼命守边疆。
所以他以为二人之间的别扭是周欲地位低于他,是不可跨越的君臣。
可如今看来,没越过去的,是他。
是他常清尽落了周满楼的下风。
今天周欲有勇气替他挡下这叛军,他也应当有勇气为自己拼一把冲出这樊笼。
才配再和他饮酒共高歌。
寝宫里的守着的兵将少说也有数十人,又有周欲吸引视线,突围算不得难事,问题在于皇城太密,此刻叛军侵入,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杀完一波又顶上来一波。
他们顾不上决定往哪走,能杀出哪就往哪逃。朱红色的宫墙上溅满了血,护卫只剩下十几个,个个狼狈不堪,满身血雨。
常清尽许久没这么酣畅淋漓拼死拼活的杀一场,此刻沾满鲜血的手都在微微颤动。颜初更不必说,大幅度的动作与阴冷的风让她不得不拼命咬牙攥指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昏过去。
而这么一路也只是堪堪闯到大殿,所幸这里没有叛军。地上血迹斑斑,躺着几个护卫和蛮人,想来是已经打过一场了。
常清尽默声看着高高在上的龙椅,身后是一片血枯。他也许心里还记挂时间,只盯了两三秒,就接着往大殿外走。
然而刚刚出了大殿,身后兵甲声飞快地由远至近而来——“陛下!”
颜初猛然回头,一着月色白衣的人悠悠的走向龙椅,在碰到那金碧辉煌的龙椅的一瞬间停下,向他们看过来。
他又道:“小侄,别来无恙。”
常清尽神色沉沉,攥紧了手上的剑道:“皇叔,您也是别来无恙。”
恭亲王轻轻笑两声,大手一挥坐在了龙椅上,目光如有实质,将温柔的面皮下扭曲的心逐渐裸露出来。
“小侄,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新一代的帝王,你作为亲侄,不应当先恭贺我一句吗?”
没等常清尽开口,另一路兵甲从他们后方而至。
颜初心念不妙——他们现在在殿前的平地处,恭亲王的人在殿内,隐隐要包出来,而这新的一队人马从他们身后台阶处来。若是这样,他们几乎被完全包围,凭眼下这点残兵,突围出去的可能微乎及微。
她刚想自己大概是要把命交在这里了,一转头就发现这队新人马实在是有些寒酸,人数不多,还个个都是伤,几乎是血人军团。而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周欲。
“满楼!”常清尽喊道。
周欲与他对视片刻,不紧不慢地转头看向高处的恭亲王,神色淡然,不仅毫无惧色,还反倒有种万事走到最后一步,要烟消云散的解脱感。
这算白切还是黑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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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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