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老板招手,指指两匹素色的说:“都要了,叫伙计放到车上去。”
她的女儿趁机把橙红牡丹花纹的布料一起塞给老板,让他一起结账。
陈婉仪注意到莺儿,问许光晔:“这是……?”
乔识盈与莺儿一起屏住呼吸,等待许光晔给予她一个身份。
许光晔微笑地看着她,温和而坚定地说:“这是我的女儿。”
·
两位夫人携女儿一起坐上了马车,挤挤刚好坐下,两个仆人抱着买的东西跟车一起走。陈婉仪和许光晔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只是无法在孩子们面前开口,只得握紧对方的手极力忍耐。
“我是娄斐,十七岁,姐姐你呢?”
“我叫莺儿,十六岁。”莺儿不知道王上砚是否承认她,便隐去了姓氏。
陈婉仪道:“若不是这孩子今儿非要我带她出来逛街玩,咱们就见不到了。”
许光晔:“人生处处阴差阳错,都是命运。”
娄斐好奇道:“阿娘同夫人是旧交?”
陈婉仪与许光晔对视一眼,说:“得有十年了吧,我当时是许娘子家女学的学生。”
在这样的寒暄里,马车停在了娄府门前。仆人们出来迎接,引着客人到内院去。陈婉仪让人杀鸡备饭,同时让女儿带着莺儿到小花园里头去玩。
娄斐吩咐婢子把她的捶丸蹴鞠都拿来,热情地问莺儿会玩什么。莺儿回想起自己在姜家大院里的十六年,发现唯一的消遣就是读书,实在没玩过什么,便如实答了。
“啊,这样啊……”娄斐拉着莺儿出来后走过穿廊就到了园子里,一路都在找话题,“我自到了京里还没有遇见同龄的朋友呢。”
“你喜欢点心,那为什么不试试乐膳斋的?据说他家的樱桃煎是宫里师傅做的。”
“谢谢姐姐。”
“回头我带你去我常去的脂粉店,我常托掌柜留几盒六局的头彩胭脂。”
“谢谢姐姐。”
……
“你居然喜欢读书!”
这对娄斐来说是世上最不能理解的事了。书有什么好看的?好好的一句话非要写成她不懂的模样。哥哥考功名才要读书,莺儿这样认真图甚?
“读书很有意思啊。那么多见不着听不到的事,书里都有呢。而且自己说不出来的道理都写在书里面,读懂了就省的自己想了。”
“圣贤书的大道理你也喜欢?”
“喜欢,我一直是有什么就读什么。”莺儿老实答道,“说实话,我还想有个老师教我,有时候看不懂的让人抓心。”
娄斐无话可说,她现在就在跟着府里的女先生上学,但每天都在想着出去玩。正当她默认莺儿是个无趣的人时,穿廊那边过来两个人朝内院书房走去。
“哥哥,母亲现在陪客呢。”娄斐挥着帕子叫住了他,莺儿忙站起身来行礼。
娄斌看见有女客在旁,便让身后的客人稍等,走了过来,回了礼。
“你等下和母亲说,让她千万、千万别再派人送东西来,别惹人侧目。”
“知道了。”娄斐觉得莺儿与大哥好像,都是闷闷的。
娄斌也不说别的,转头就走。他看见了这个爱读书的女子的样子——苍白、羸弱,美丽、温顺。她没有任何妆饰,显露出少女天生的清丽,瘦瘦薄薄的一个人。虽没能看清莺儿的五官,但长长的睫毛引得他对女子的眼睛产生了遐想。
莺儿则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看清了娄斌的客人——那是王瞬之。
她不知道该装作不认识,还是先跑去告诉许氏。
·
娄斌的父亲娄智德今日在家休息,可能是由于为西北屯田的方案劳心伤神,他并没有认真盘问王瞬之的底细,而是简单询问后就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直接写了荐信。
反正是商人之子,即便能进去,也不一定能考上,卖个人情而已,何乐而不为。
娄斌因为要抓紧赶回书院便与王瞬之在娄府门口分别,并且拒绝了王瞬之塞给他的三百两银票。
“我帮你是看在往日的同窗情谊,不为别的。这三百两我或许拿不出来,可也不想从你这赚,留着打点书院吧。”
王瞬之十分心虚紧张,一是因为自己的世故被旧友打碎,二是他知道莺儿看见他了。他把荐信揣入怀中,边走边想如何才能解释自己的出现,可一直到家门口也没能拟好说辞。
王瞬之刚一进大门,家里的女仆便迎上来,悄声说:“老爷下午突然带着一个男人回了家,现在好像正为了夫人和小姐的事情生气。”
王瞬之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来人是谁,于是问女仆:
“夫人她们回来了吗?”
“还没”
“你去巷子口守着,见到了,让她们先别回家,等我的消息。”
女仆应声而去,王瞬之大步进入堂屋,只见王阔上座,正等着问他话。王上砚则离开了自己的家避嫌。
王阔:“瞬之,你自己说吧。你为什么违背命令将那女子私自带入城中?”
王瞬之装傻,手一摊,带着点委屈回话说:“什么女子?我自姜家出来后就把人留在吕县了,大哥你没接到?”
“我足足等了两日,你让我怎么跟本家交代?”王阔走到王瞬之面前,两人间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现在袁旻满京城找你手下那个车夫,你倒说你与此无关。”
“我不能天天盯着他,他也许在别的事上惹了国师,也说不准啊?”王瞬之一歪头,撞开王阔,自己倒水喝,一屁股坐在了上座。
“你不要以为太爷会一直庇护你!”王阔率先情绪化,“纵使你是他外孙又如何,这人是他点名要的!”
“你给我的那个帮手甚至为了此事而死,”王瞬之把水一泼,“你就不曾想过要问问他怎么样了?”
“我只要带走我应该带走的人,其余的与我无关。”王阔恶狠狠的,将他按在座位上,“这儿不是你这个南蛮子说了算。”
“是啊,你在京里监视我快十年了,我当然知道你们从来不在乎其他人……”
王瞬之想到自己和姐姐当年被挟持北上,冷哼一声,立时猛踹他的小腿,趁他吃痛跪倒转身来到其身后将他生生勒晕。
“我那年才十四岁!”
在王阔的挣扎中,他一边使劲,一边在王阔耳边压低声音:“你们为了控制我阿娘给你们赚银子,从苏州把我带走当人质的时候,你们就不在乎!”
他把人捆好,锁进柴房,站在院中,双手空空,不知何去何从。事已至此,王瞬之想要说实话:他原打算用莺儿与国师交易,换回自己原本的身份与生活。
但是,他想起昨晚王上砚与许氏的密谈。他不确定许氏对王家了解多少,更不确定叔叔是否会把莺儿交给本家以继续现在这样的暗桩生活。
还有莺儿。
她已经有了抄书的工作,还即将有新朋友——她似乎已经开始了一种生活,而这种生活里有他。
王瞬之这才真正意识到,他即将为了恢复自己的身份让他人付出多大的代价。
“真真小人啊。”
他在院中感慨出声,坦坦荡荡,叫他自己恶心。
“吱呀——”
大门开了,许氏与莺儿抱着陈夫人送的礼物一起进来,欢欢喜喜地不知在聊什么。后面跟着的王上砚一脸担忧和严肃,眉毛眼睛都挤在一起,一句话都插不上嘴。
他瞥了一眼王瞬之,后者迅速低下头去,手指向柴房。
女仆最后一个走进来,对王瞬之解释说:“夫人小姐是被人用车送回来的,我没看见。”
“没事,”王瞬之从荷包里拿出十几个铜钱给她,“夫人不是给你放假了吗,你今晚去旁边吴大娘家凑合一晚,明天我再叫你回来。”
十八岁的女仆接过钱,开心地找自己的伙伴去了。
太阳下去一半了,整个西厢房的影子在院子里拉得老长。王上砚哄老婆哄累了,正在房间里处理公文,窗户却故意留了缝听着许氏的动静;东耳房里许光晔正手把手地教莺儿做衣服,桌上放着尺子和刚打开的点心。院子西南角里晾着王瞬之换的衣服,东南角上的那棵树浸在春日斜阳里镀了一层金光。灶上有女仆炖的糖水,门口马槽沿上停着一只山雀捡豆子吃,房顶上趴着一只不是谁家的狸猫在打哈欠。
他知道自己爱着这一切,这是他少年时无数次想在自家院里拥有的一个黄昏。
现在他好像拥有了。
他摸到自己怀里的荐信——
但马上就要失去了。
每章不想写太长,想按照时间顺序来写,所以剧情线可能有点乱,sorr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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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默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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