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轻摆手,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我是举手之劳,你先在这里休息片刻,我拿药草给你敷上,这样好的快些。”
她说完出了诊室,招呼药童过来,问道:“你与蔓儿说了随公子来的消息没?”
“说了说了,这是小姐交代我的,定不会忘。”药童生怕掌柜的觉得自己的任务没办,忙张口说清情况。
医师点了点头,赞扬道:“不错,挺机灵。”药童听得嘿嘿笑,摸了摸后脑勺。
她拿着药草回到诊室,自己女儿什么眼光她能不知道嘛,凡夫俗子压根入不了她的眼,蔓儿相看都懒得,她也舍不得草草将她嫁出,毕竟是自己疼了宠了十多年的女儿,哪能随随便便就找个人嫁了。
随深不仅是蔓儿心悦,她见到也是真真满意,少年人身上难得的从容沉稳以及隐隐的贵气,与她的蔓儿称得上郎才女貌。
施弥看着医师将石臽里的药草取出敷在她的脚上,又用细布包好,余光瞥到门外的一抹身影,她侧脸望去,何蔓轻迈门槛,声音宛若月落乌啼将明未明的天际,“随公子,你怎在此?”
随深循声望去,见到是何蔓,他回道:“我带施弥过来治伤。”何蔓听完他的话将微凝的目光扫向一旁坐着的施弥身上,再一次见到她直勾勾的眼神,何蔓不由得攥起手帕,表情却没有变化。
她将视线移到施弥的脚踝上,蹙起柳眉,诧异问道:“这是怎么了,伤得这么重?”
“扭伤。”随深言简意赅地解释。
何蔓点头走上前,走至施弥面前,问询道:“我还不知你的名讳是什么?”
“我叫施弥。”
何蔓露出笑意,“我叫何蔓,这家医馆是我家的,定能治好你的伤,只是你的伤看着严重,暂不可随意走动恐落下后遗症,不若你在此疗养几日再回?”
医馆的情况特殊,有些重伤的病人无法每日来回,故医馆设了重伤者可留过夜的规定,夜间会有药童留守。
施弥看向随深,见他并无反对不耐的意味,迟疑着应下:“好啊。”
何蔓将制止的眼神看向自家亲娘,示意她不要开口破坏她的计划,大夫犹豫过后终是妥协,“也罢,随她随她。”
何蔓挂着笑看向随深,声音轻柔:“随公子,施姑娘需要静养,不若我带你去抓些草药,给施姑娘换药?”
随深轻颔首:“有劳何小姐。”
何蔓带他出了诊室,施弥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框边,她将视线移向大夫,直白地开口:“她是喜欢随深哥哥吗?”
大夫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愣了片刻后才回:“蔓儿素来与同龄人相处得不多,随公子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我倒是赞成两个年轻人多接触,你觉得呢?”说完,她就一直盯着施弥脸上的表情,这个小姑娘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施弥与她对视上,神情天真懵懂,嘴角漾开一抹笑:“我也赞成,随深哥哥人最是无趣,何蔓姐姐性情明媚,定能使随深哥哥展颜,两人瞧着颇为郎才女貌。”她字字句句都在说着好话,听得女大夫逐渐放下心防,和她谈起话。
“小姑娘,随公子是你的师兄,还不曾听闻你们的门派,他家住何处?”她之前一直没赶上好时候询问,如今见施弥的态度友好,难免问起一直梗在她喉间的问题。
施弥被问住了,这两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一不小心被揭穿就是有骗子的风险,此时乃十四年前,他们还未进虚臾派,随深哥哥还在塍城,要是说出随深哥哥的家世,若碰上有心人去验证一番,那年岁都对不上,届时她可不好圆。
万般苦恼中,她将雨城的信息套在随深身上,雨城地方小,且距此地有数千里,胡诌也该无人发现:“我们入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随深哥哥家在雨城,家里听说是商贾人家。”
窦大夫闻言蹙起眉头,脑子里思索关于雨城的印象,却一无所知,轩翼大陆广阔,城邦又多,她忙追问:“他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施弥也没听随深讲起家中的情况,默认当他没有,回道:“并无,只随深哥哥一人。”
商贾人家虽比官宦人家稍差了些,但是在家中无兄弟姐妹的情况下还是不错的,那意味着可避难言的妯娌关系,并且家产都归他们二人所有,能避免祸起萧墙行径,并且没有世家的规矩繁琐之说,自家女儿也可无拘无束些。
施弥将目光移到门槛上,木质的门槛因老旧而部分表皮脱落斑驳,可以看得出这家医馆开设的年份已长。
“小姑娘,随公子是否有心上人?”她的问话明显变得小心翼翼许多,施弥接上她的话:“没有。”施弥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大夫明显舒了一口气的表情,毕竟心里有人的人再完美,那也不是好招惹的,为人父母哪能见得自家女儿受此等委屈。
“大夫,你与何蔓姐姐的关系很好吗?”
少女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窦大夫不知如何回复,她以为施弥是在开玩笑,可她的眼神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奇认真,她措辞回道:“自然好,她是我十月怀胎,艰难分娩产下的骨肉,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最疼爱她不过。”父母与子女是血浓于水难以割舍,哪里会有关系好不好之说?
施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看得出窦大夫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也看得出这般有原则的人在面对女儿的小心思时也会放下原则,只为她能开心。
她作为看客旁观了这场于她们而言是数年来稀疏平常的一幕,可她却看得移不开眼,何蔓在她娘亲面前卖乖眯起的眼眸都让她觉得耀眼。
施弥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隐在暗处偷窥着别人的幸福的阴沟老鼠,她别开眼背过身去以行动来表明不想多言的态度,大夫也看出她的情绪低落,只当她是因扭伤疼痛难忍,转头掩面忍痛。
她轻言安慰:“此时痛些其实情况还算好,到时好恢复,就怕不痛,那才是出了大问题的。”她也接过被发疯的马匹踹过送来救治的人,奇怪的是,怎么碰伤处他都说不疼,一开始她真以为没有伤到要害,开了几服缓心悸的药,伤者也是拿了药就独自起身往外走,可还没出店门就仰面倒下,她急忙上前检查,查出他的内伤之重,忙用长针紧急封住几道穴位,免得血液逆流入脑,此后,她对重伤后却无有不适之人检查格外仔细。
医馆来了一位常年在田地里劳作的老者,说起他的症状,起先他的膝盖一经弯曲就会隐隐作痛,一开始他还忍着,近些时日已是站着就会痛的程度,才来医治。
施弥看到老者裤脚下黢黑皲裂的膝盖肿出突兀的一个包,大夫用长针在他的膝关节的穴位上落针,每落下一针他就会跟着发出干哑的哀嚎,如此重复,叫喊声在室内久久不绝。
施弥的太阳穴在不绝于耳的喊声中不时跳起,连带着扭伤更为难忍,她咬牙忍过那阵尖锐刻不容缓的疼意,眼神发虚的看向墙壁,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唇瓣被牙齿咬得惨不忍睹。
她抿去唇上渗出的血迹,鼻腔和嘴里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她自小到大讨厌极了血的味道,可她看着忙碌脱不开身的大夫,独自忍耐。
施弥终是没有开口要一杯漱口的水,直到夜幕初垂,她才等来随深和身后的何蔓,施弥看到他们是一道进门的,说是为她取药草,两人的手上却空无一物。
随深向她走来,隔着距离看到她奄奄一息的表情面色一滞,快步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嘴里喊着:“窦大夫,她怎么会这样?”
窦大夫闻言执笔的手停在半空,她把视线移过去,看到面无血色的施弥时惊了一惊,也被她的惨状骇住,她放下笔和对面的病人说了两句就赶到榻前。
她为施弥号完脉后看了看她的瞳孔又拂去药草看向脚踝,取来针灸包为她施针,等情况稳定住后,她才开口解释:“她的体质过于虚弱,伤口自愈能力也较弱,我为她封住几处穴位,一个时辰后取下即可。”她紧皱着眉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少女,目光泄出几分惋惜,她未曾见过这般体弱之人,往往如此遭遇的人活不过弱冠并缠绵病榻才是,可施弥在某些时刻是富有生机的,但皮囊之下的内里却像风中的一张薄纸,再小心守护还是终有破碎的一刻。
随深的手伸了又收回,怎么两个时辰前还好端端的人变得气若游丝,他坐在床边陪护。
长久的沉默过后,何蔓帮完忙,病人走后,她上前走到随深的旁边,开口:“随深,不若你先回去,明日再来,施姑娘留在我们医馆,有情况药童会照顾的。”
随深轻声道:“不了,我陪她。”
何蔓蠕动了两下嘴唇,终是回:“好,若施姑娘再有突发情况就喊药童。”随深点点头。
何蔓在亲娘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的走出诊室,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诊室内恢复安静,只余一盏昏黄的灯,轻晃的烛光渲染出光暗两个世界,随深看着面前始终不与他说一句话的少女,率先打破局面,低声:“施弥,怎么不说话?”
空荡的室内只余他的话音,无人回应。
随深等了片刻再次开口:“是不想和我说话吗?”
还是没有等到少女的回应,随深点了点头,说道:“你好生休息。”说完他就调整了姿势,闭上眼休息。
这两日他几乎未合过眼,自前日施弥未从霍家回来后,他们去霍家发现姜琉沁同时失踪后,随即将目光聚到邢天身上,怀疑是他动的手脚,可在他的寝居蹲了一个晚上都不见人,无奈下死马当活马医,他们上后山,满山漫无目的的寻找两人的踪迹。
发现施弥前,他们已在后山找了有半日,在看到一处山林的鸟雀惊蹿纷纷逃飞后,他们怀疑有异,往那个方位赶去,顺着声响找到施弥,并救回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