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霁月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那张纸巾上，她沉默了一下，歪了歪头，发丝从耳后滑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就算要找泰迦他们的麻烦，也没必要牵扯其他人吧？”
她的声音里不是指责，也不是质问，只有纯粹的困惑，托雷基亚去找泰迦他们的麻烦这件事，看过《夜之书》的她，差不多知道原因。
泰罗，泰迦，托雷基亚之间的恩怨，很难说清楚，虽然她不理解也不认同这种执念，但至少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是有迹可循的。
雾崎突然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和以往似乎都不太一样，就像是冰晶铸就的风铃，在最寒冷的冬日里下发生碰撞，清脆，却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因为败家犬始终就是败家犬啊，哪怕逃到了这个普通人没有力量的地球上，败家犬的身份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笑容微敛，神情冷漠了一瞬，“骨子里的劣根性也还是存在。”
江霁月沉默下来，败家犬……是说沃克，还是连带着宗谷誉呢？这个称呼，实在是过于尖锐，似乎也将阿誉那伤痕累累的过去一并撕开，摊在了阳光之下。
“但是啊。”雾崎话锋一转，他沾了点草莓大福溢出的酸奶内馅，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画着一朵山茶花，“让败家犬在某一瞬间——比如即将落幕的时候，实现梦想，虽然只是尝到了梦想的滋味，但这样不也是一种仁慈吗？”
雾崎轻笑着歪了歪头，左侧发梢垂落投下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让这只眼睛投过来的视线里，带着诡谲的光芒。
“所以我送了他一场，由我精心编排的伟大的悲剧，那个外星不良少年，抱着拯救同胞孩子的信念冲锋陷阵，却在最后的时刻，只能眼见希望落空——”
他的声音压低下来，如同在江霁月耳边低语一般，语气蛊惑而悠然：“那枚可以为孩子们换取资金的水晶，其实是奥特战士寄宿的地方，希望像泡沫一般破碎的瞬间，然后这样死去，灵魂才能绽放出最绚丽的绝望之花啊。”
“因为，痛苦必须浸润希望，才称得上是艺术。”
江霁月的眼前浮现出沃克颤抖着手向宗谷誉递出项链的瞬间，那枚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的，象征希望的蓝光，还有它化作光团飞走，变成风马后，沃克绝望地苦笑着的景象。
她看着雾崎，忽然觉得一阵反胃，刚刚吃下的草莓大福在胃里翻涌，不是因为这残酷的真相，而是雾崎在谈论这件事时，那种鉴赏艺术品般的陶醉神情。
这才是混沌艺术家的真实面目……
“所以你在沃克心里种下虚假的希望，就为了看他发现真相后崩溃？”江霁月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真是个恶劣的编剧啊，先给角色写好救赎剧本，再当着他的面撕了个粉碎。”
“完全正确。”雾崎打了个响指，语气里是真实的夸赞，“按照我的剧本，沃克君这会应该已经在地狱里的VIP包厢回味人生了——结果。”
他伸出手，指尖轻点江霁月唇瓣上残留的糖霜，没反应过来的江霁月只觉嘴唇上一凉，对方的手指在她唇畔停留了有些危险的时间，她默默后退，避开了雾崎的手。
“又是你，擅自修改了我的剧本啊，观测者小姐。”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眉眼间依旧没有半分计划被破坏的不悦，他的语气里反而带着诡异的满足，就像是精心布置了陷阱的猎人，发现他的猎物不仅看穿了破绽，还打算反过来诱捕他。
江霁月：“……等等。”
这个简单的“又”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盒子。
九条莲人猩红的双眼和复仇宣言，生日火箭撞上空间站的那一瞬间，南奈在爆炸中化为星辰的最后一刻，九条莲人记忆里那道蛊惑他的声音……还有出租车上，雾崎所说的舞台剧。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突然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成为了江霁月眼前的真相。
她静静地看着雾崎，对方正悠闲地舔去自己手指上刚刚沾的酸奶，那双被雾蓝掩盖的眼眸里没有丝毫遮掩，坦荡得近乎于挑衅了。
江霁月突然觉得很好笑，她也真的笑出了声，带着讽刺的意味，既是讽刺他的恶劣，也是讽刺自己的天真——她居然之前还觉得不会是他呢。
所以这位混沌艺术家现在是已经完全不打算对她演一下了吗？她该夸赞托雷基亚先生真是一个诚实的奥特曼吗？还是该说，他终于肯对作为观众的她卸下全部伪装了？
雾崎也跟着轻笑出声，他拿起江霁月喝了一半的抹茶星冰乐，没用吸管，就这么端起来喝了一口，在杯沿留下一个模糊的唇印。
“因为不想继续在观测者小姐面前演戏了，这样未免太不尊重您的专业素养了。”雾崎顿了顿，突然凑近，“而且你不觉得坦诚相待的恶人，要比伪善的英雄更有趣吗？”
江霁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呼吸间全是甜蜜的草莓味和危险的硝石气息，真是恶劣到极致的乐子人啊，就这么热衷于在幕后编织悲剧吗？就这么喜欢在背后玩弄人心吗？就这么想要欣赏无辜之人的悲剧吗？就这么享受着希望变成绝望的瞬间吗？
“蛊惑九条莲人的恶魔，也是你对吧？”江霁月慢慢开口，将已经坐实了的事实说出来，声音轻得像一片慢慢飘落的羽毛。
雾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颗葡萄味的棒棒糖，慢慢地拆着糖纸，塑料声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舔着棒棒糖，神情是莫名天真的无辜——但江霁月知道，这是假象。
许久，在江霁月的注视下，他终于开口：“只是给了他复仇的力量而已。”
糖球在齿间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雾崎漫不经心地垂了眼眸，“毕竟你给了诗人一支笔，一张纸，至于他会创作出什么，那就是艺术家的自由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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