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个皇帝不对劲

章宁的妃嫔不多。

皇后、贵妃、顺妃、容妃。

再有张婕妤和刘婕妤二人。

这六人均无子嗣。

现在加了姜才人,一共七人。

一人一天,总算能支楞起后宫最大的项目了。

起居注上每日记得花团锦簇,只有皇帝真正的心腹知道,朝堂斗争激烈,皇帝一心扑在政事上,无心后宫。

上自皇后,下自婕妤,其实全都无宠。纯是用来填位置,给朝堂那些势力公平分配定心丸罢了。

表面上支楞,也算是支楞吧。

皇帝血气方刚的年纪,宁可手冲,都不愿碰后宫之人。

兴许是有什么毛病。

但谁都不敢提,怕掉脑袋。

这样的好处是,后宫风平浪静,各位主子都安安静静地钻研自己的爱好,鲜少争风吃醋。

因此姜唐侍寝,大家心中都无波无澜,心知肚明只是装装样子,给朝堂看看。

对于皇帝这种无欲无求的状态,大家各有猜测,但都不敢吭声。

姜唐啥也不知道,害怕夜里不可能发生的事会发生,把轿辇的扶手紧紧抓住。

她披着硕大的米黄色蝴蝶暗纹斗篷,兜帽罩在头上。

里头是一件同色的米色丝绸长袍,细绳勒在腰上。

暮春毕竟是春,夜风穿廊而过,鸡皮疙瘩泛起。

姜唐心中默念着嬷嬷教的技巧,不断深呼吸让自己放松放松再放松,免得疼。

然后跨进御书房,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兜帽滑落,露出比雪还白的一张脸。

因着从不宠幸妃嫔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缘故,御书房晚上无人伺候。后头的寝殿也是一样。

章宁听到动静,叹了口气,放下奏折,走到姜唐身边,命她抬起头来。

姜唐羞红了脸,眼一闭心一横,把兜帽扣回脑袋,伸手抓住了一处硬物。

硬物冰凉,与嬷嬷所述不甚相同。

姜唐抚弄片刻,听到头顶传来隐忍的笑声,睁眼。

章宁压着笑意,把腰间的玉笛取下,赏给姜唐。

姜唐气急败坏,自行起身,咕嘟咕嘟地倒了一壶茶。

章宁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等着茶水轻柔落入杯中。

后宫佳丽皆是为伺候他一人,哪怕他戏弄她们,她们还是要想办法讨好他一人。

皇帝当得辛苦,但在后宫,值得。

可惜这一夜,他的茶杯始终是空的。

姜唐咕嘟咕嘟地饮光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配着碟中精巧的糕点,终于熨平了腹中的紧张和被戏弄之后的屈辱。

乌溜溜的眼珠扫过殿内陈设,章宁用余光就能辨出这位小才人眼中的“就这?”,皇帝有些不爽。

姜家女郎虽出身微寒,但经嬷嬷教习,行止仪态与大家闺秀无二,甚至可当出挑二字。

储秀宫交给皇帝的“汇报材料”如此记载。

章宁心中不屑:这东张西望的模样,与真正的大家闺秀——皇后比起来,差之千里。

案几边有一支细长的玉瓶,瓶中插着一束腊梅,吸引了姜唐的注意。

兴许没见过如此精美的玉瓶。

章宁笔尖一顿,在心中给小才人批了“小家子气”四个大字。

朱墨滴在奏折上,迅速晕染开去,似在批判他走神。

“陛下?”姜唐将他唤回,“暮春时节,为何宫中竟有腊梅?”

“你也知这是宫中,想要什么没有?区区腊梅耳。”

“陛下此言差矣,”姜唐脆生生地答,“万物皆有时令,各循其令才是上上之法。”

姜唐答时,人坐在榻旁,双腿自然垂下,随着语调前后晃荡,鞋尾磕着砖石,发出轻叩的声音。

章宁在桌前盯着她,心里波澜起伏。

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顶撞他,这小小才人,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批评堂堂一国之君此言差矣。

若非细细查过这小妮子的家世背景,章宁都要怀疑她其实是窦将军或者魏丞相专门派来气他的。

但不知为何,她的鞋尾轻叩砖石的声音,明明并不端庄,却莫名令章宁心中发痒。

他放下毛笔,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字地问:

“那依你看,这瓶中该插什么花?”

一十二步,跨过了御书房一多半的宽度。

“非得是花吗?柳枝如何?”

章宁按捺着一丝失望:“柳善迎合,非高洁之辈,为君子不喜。”

他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顿住脚步。

姜唐答:“陛下此言差矣。”

小小农家女,朕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难道因为她举止坦荡,对朕像对朋友一般自如,毫无矫揉造作之姿,朕便真生出一些旖念么?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一再忤逆朕!

若她答不出个一二三,朕定要……

姜唐的回答打断了皇帝的心声。

“早春时,最先冒出嫩芽的,是柳。不畏春寒,也可谓之高洁。”

章宁暗自点头,朝姜唐又迈出一步。

二人之间仅余半步之遥。

“若说凌寒,腊梅傲骨,难道比不过蒲柳之姿?”

“腊梅味腥,不可食用。柳树嫩芽无毒,若家无存粮,可取而食之。凌寒冒芽,不是为了装模作样,而是为了贫苦百姓。做人当似柳树,随风迎合是为对天下有用,不被君子所喜,又有何妨?”

小小农家女,竟然胸有沟壑,寥寥数语就戳破了犬儒们的伪善!

章宁大为震动。但震动归震动,帝王之心,仍要占据上风。

章宁在姜唐身旁坐下,修长的手指蛰伏在榻沿,继续问:“若依你所言,柳枝插入瓶中,岂非浪费?”

二人之间仅余一指空隙。

姜唐面朝皇帝,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那一指空隙也消失了。

她不假思索地答:“陛下此言差矣……”

啊,又是这句。

胆大包天的小妮子,朕找个机会非得想办法堵上她这张巧言令色的嘴。

难道朕不够忙吗?天下大事千万,她以为她是哪棵柳树尖上的絮絮,竟在这里啰哩巴嗦地和朕讨论农桑时令。

谈便罢了,竟不知退让迎合,虽口口声声夸赞着柳树,自己行的却是梅花般毫无畏惧之事,令朕、令朕想要撬开这两排贝齿,探探里头究竟藏着什么古怪……

唔……

姜唐的絮叨被突如其来的吻堵在喉中。

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式归零。

帝王吻得霸道,姜唐仓皇间撞到腊梅玉瓶,挣扎着想要推开皇帝,去挡瓶子。

却被皇帝捉住双臂,举过头顶,更霸道地夺走她口中的空气。

啪嗒,玉瓶尽碎。

忤逆。

不尊。

分不清轻重缓急。

完全不会审时度势。

章宁脑中不断冒出给姜唐的批注。

随着姜唐身段逐渐变软,从一棵松柏簌簌发抖成一枝春柳。

章宁脑中的批注逐渐模糊,好似一支朱笔蘸足了墨水,预备在笔尖凝出一大颗墨点,滴进他曾经平静无波的心池,荡开无数圈战栗的涟漪。

但是……

怎么会这么巧……

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是一个读经读史的农家女……

章宁忽然冷静,放开姜唐的手臂,抽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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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后宫不对劲
连载中柳失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