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的职权大,琐事也多,就算一概公事公办,洛楚宜也经常在冰凌阁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这样就算了,还得猜下属的心思。
洛楚宜顺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清心茶?”
于瑾夏和她面面相觑。
难道您不需要吗?
洛楚宜终于明白了前几天那一碗红枣汤的含义。
“她身上有伤你不知道吗?我是禽兽?还有,谁说我原谅她了?”
那一剑很疼,生疼,超级疼!
洛楚宜记仇,超级小气。
于瑾夏点头,是的,大人傲娇。正常人谁会亲自给人收拾房间,还天天挂着那个风铃,生怕没人看到似的。
洛楚宜干脆撂了折子罢工。
“她最近在干什么?”
“种花,浇水,施肥。”
这人实在是没有一个犯人该有的样子。
洛楚宜揣着手来到池清絮居住的院子,天宫的环境与人间不同,只要有意,什么作物都能在一瞬之间开花结果。
入院进入眼帘的便是一从漂亮的茉莉,纤细的枝节如青葱美玉,点在茉莉纯白的花瓣上,抖落了上面落着的水珠。
道家多着青色道袍,洛楚宜也常见池清絮穿着那一身,惯常见,便不大喜欢,因为那身衣服总和过去有些瓜葛。如今见她穿着天宫的一身白,倒有些不适应,所幸美人穿什么都颇有韵味。
茉莉花香馥郁清香,能凝心静气。
池清絮见她进来,放下水壶冲她一笑,酒窝浅浅的,像极了以前她随着池清絮练剑修行时,一套剑法走完来,面上有一层薄汗,呼吸起伏着,面色桃红。也是这般望着在树杈上卧着的她。
“净摆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喜欢吗?”
喜欢什么,茉莉花,还是……
池清絮笑她。
“我问这花。”
池清絮笑得很明媚,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但是对洛楚宜的吸引力还是那么大。
“不……还行吧。”
“怎么突然过来了?”
洛楚宜唤退侍女,将人扯进正厅里,拉到椅子上坐着。
“我看看你的情况。”
池清絮垂眸看她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静了好一会。
“你要静养知道吗?这个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等沈宫主回来给你看看。”
妖兽之力非同小可。传言道,天地生而为一,本是万事万物相互制衡,如同天平两侧,若有一方偏重,则天平不平。上古妖兽十位对应初代众神十人,如今神明已不在人间,唯留半神存世,自然不敌。如果那妖兽果真复苏,她们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于是只能防患于未然。
沈宥汐这一趟下界,便是借那游历在民间探查虚实,所以为保证其安全,刑狱阁的段统领也跟着一块去了,如今也有月余,倒不见人传回消息来。
“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在竹峰之中,有些晨昏定省的规矩,还时常跟着长老师兄一块修行,习惯养成了,便是极难歇住的。如今要她静养,她摆弄花草已是十分克制了。
“你先前不是喜欢看话本吗,我遣人给你送些来,最好待在房中,少些走动。你身体本就不大好,又为我所伤,需要休息。”
“大人好关心我。”
洛楚宜冷她一眼。
“不老实的话我也可以杀了你。”
“你不会的,我身上秘密那么多,你很好奇不是吗?”
洛楚宜不答她,自个儿走了。
自她成为半神之后便很少做梦了,梦境早是奢求,可今日这梦魇她倒觉得不如不要。
洛楚宜又梦到了前世光景。说来也奇,若果真如沈宥汐所言,回溯时空本该是妄言,可她却真真切切带着三年后的记忆回来了。
那时也是池清絮这个所谓的葬礼,她只身查探,被池清絮拿着随身的匕首刺中一刀,正中心脏。
她在剧烈的疼痛中失神了片刻,溢散出来的神息,就将已被妖兽神智占领身躯的池清絮折磨的痛不欲生。
极致的污浊被极致霸道的纯净洗涤着,擦去原本的痕迹,池清絮痛苦的嘶吼着,在精疲力尽的情况下恢复了凡人之身。那时,池清絮的本体就已经损耗严重了。
恨归恨,看池清絮变成这样却并非洛楚宜所愿。她还是喜欢池清絮的,看不得她受这样的苦。道家自谓名门正派,尤其是竹峰这样的地方,出来的子弟想法都颇为固执。
池清絮好不容易清醒片刻,失神的眼涣散着瞳孔看着洛楚宜,灼热的泪水连线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洛楚宜第一次见她哭,红透的眼眶,晶亮的眼睛里密密麻麻地爬着血丝。
声音万般虚弱,嘶哑地听不出从前的样子。
池清絮勾着她一根手指,求她。
“杀了我,求求了你,杀了我,求你了……”
洛楚宜令她静心,将人带回去囚禁起来,遍寻能够真正杀了她的法子,最后集众人之力把池清絮押上镇妖天阵,集力净化,最后全她心愿,连魂魄都不剩。
洛楚宜因此关了自己半个月,又因为公务回到岗位上,做回人人敬仰的判官大人。
洛楚宜从梦魇中惊醒,自己在桌边倒了杯茶,发现已经丝毫没了睡意,披上外袍出门散步。
冰凌阁位于天宫最高处,布局与民间的皇宫相似。洛楚宜飞身而下,掠行过了重重阶梯,来到观景台前,低头透过稀薄云层,可见民间万家灯火。
不远处竟有一道熟悉身影,洛楚宜走进,果真是池清絮站在那。
“你也睡不着了?”
“嗯,出来赏月。”
池清絮的声音听着总有些感伤,令洛楚宜禁不住地偏头看她。
“在天宫可赏不到月亮。”
“那就看云,看星星,看烟火,总有东西可看的。大人也睡不着?”
丑时三刻,凡间早没了灯火,底下黑漆漆一片,隐约可见几座高耸山峰的轮廓。
“我最近总是做一个梦,梦醒了就睡不着了。”
两人隔的老远,只要不转头,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池清絮也觉得对方变了,许是真的很久没见了,感觉就像认识了一个新的人。
虽然还是不坦率,但是会别别扭扭的开口了。
“我的师兄师姐教过我,如果失眠的话可以数星星。”
洛楚宜语气不屑。
“你们凡人的小把戏对我有用吗?”
池清絮也没恼,还是好脾气温声说。
“那我还有一个办法,你想不想知道?”
池清絮冲着她张开双臂,在洛楚宜的注视下抱上去。
拥抱的成本实在很低,这个拥抱甚至只是带着安慰的性质,可池清絮身上的气息却令洛楚宜十分流连。她也伸出手回抱她,把两个人的气息揉在一起。
奇怪,她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好像一种生理性的不可抗偏向。
池清絮轻轻拍着洛楚宜的背,力道跟小猫挠痒似的。
“你今晚会做个好梦的。”
温热的气息从耳廓流进来,酥麻的感觉让洛楚宜浑身不自在,耳尖热起来。
“为什么?”
“因为我说话挺灵的。”
一缕魂息不经意间附上了洛楚宜的肩头,真实的许了洛楚宜一夜好眠。
次日凌晨,洛楚宜在学士阁旁听完一次讲学,多是讲些枯燥的课本上的东西,死板的很,小时候自己也学过这些,脑子里的东西时不时也还能台上讲师说的话对上。
听着也是无趣,但又不能表现明显,总得给这些老家伙一点面子,于是便望着那白纸黑字出神。
“大人。”
学生散学,她还坐在席间不动,直到于瑾夏走进来唤她。
“对了,她最近身体可能还不大好,回头你让余念去给她看看。”
于瑾夏点点头。
“明白了。”
洛楚宜起身要走,见于瑾夏没动作,偏头问。
“有事?”
“今日辰时,有蝶妖送了口信过来,细绳加红,里面是段统领的笔迹。属下第一时间去了尘缘台和仙使确认了一番,但具体情况,您或许得去看看才好做定夺。”
若非时态紧急,断不会需要段嘉梧来传信,如今这情况,八成是沈宥汐出事了。
沈宥汐的法力本就微弱,加上二人关系,洛楚宜难免不心切。
“下凡配备了这么多护卫,一行人又并未洗去记忆,只是游历,怎会出事?”
“恕属下唐突,此事或许和妖兽复苏一事有关。但此时并未有确切的证据,天宫的事也不好让道门参与进来。”
洛楚宜飞身向尘缘台去,一众仙使在门前相迎。
她拂袖,示意人退下,自己径直快步往深处去。
所谓尘缘台,便是天界窥探人间万象的窗口,但如今天界居住的都是妖族,或多或少受神力影响,会与本身气息相排斥,于是到了一定时候,妖族就需要下凡历劫洗去过重的神息,以维持自身气息的稳定。
对于洛楚宜这样的特殊情况,这个需求就更为频繁。
尘缘台上有一面铜镜,无人施予力量之时便作普通功用,洛楚宜挥了挥手,一道金光飘过,凡间景象便映入眼中,她定向了沈宥汐,出现的画面是一片虚无,她尝试数次无果,才转将方向改为段嘉梧。
段嘉梧是刑狱阁阁主,掌刑狱,管天兵。因她面相过于温和,随行护卫之时总会带着一副鬼面具。或许在民间担心过于引人瞩目,便将那鬼面摘了,露出一张清丽却眼神坚毅的脸。
她像是感知到了窥探的视线,向着镜面看过来,似乎就这么同洛楚宜对视。她屈身行礼。
“大人,沈宫主被困在幻境了,属下闯不进去。”
幻境由人心相所生,类似于一个梦,只针对个人,却无法由他人介入或观测。
可这事便奇怪了,虽说沈宥汐法力不强,但也好歹是个妖族,寻常针对凡人的幻境对她不会起作用。
所以,这定是人有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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