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露水情缘

段嘉梧在天宫司掌刑狱之职,同于瑾夏共同保管着天兵调遣的令符,但于瑾夏还兼任侍卫一职,如非重大变故,通常来讲便只由她一人统御天兵出征。

近些年凡间动荡,她下凡的次数也不少,凡间的舆图早看过了千千万万遍。于是

刚来到这处幻境,她便辨认出,这是五年前的无忧镇,也就是沈宥汐和那段情缘初遇的地方。

虽是幻境,可当时的段嘉梧仍在天宫值守,此时她强行进入,灵魂无处傍身,只得依附在一个将死的女人体内。

如今她的灵魂醒来,也就意味着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段嘉梧是鹿妖,是所有妖族里对灵力适应度最低的种族,这等换魂之法需得灵力流动频繁,她身体不太能吃得消,仍也昏睡了几日。

苏醒时尝试动了动身子,身体软绵无力,她睁了睁眼,刺目的光线里照进来沈宥汐的脸。

“沈……”

字音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掩盖了。沈宥汐手上拿着一块布,动作很轻的为她擦拭额前的汗水。

她把布放在一边,伸手拿了一个碗,微微偏过头问。

“阿玲你醒了,要喝水吗?”

等了许久未听到对方的回答,沈宥汐有些困惑,才发现对方紧锁着自己的的视线。

“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段嘉梧就着沈宥汐的动作抿了一口水,水温温的,但还是像刀子似的喇嗓子,她蹙眉忍过那一阵痛感,声音晦涩。

“我昏了几日?”

“约莫三日吧,我平日读书多,偶尔看些医书,村子里没什么好医士,我想着试试,没成想真把你救过来了。”

段嘉梧身体虚弱,才说了没两句,就累得气喘,沈宥汐说让她静养。

段嘉梧看她身影远去,房门都关了许久,才恍然从那个背影里面回过神来。

昏睡三日,那算来便还有半个月。

段嘉梧自小跟着沈宥汐一块长大,鹿妖作为凰妖的佣兵,打小就跟在一块生活。相比起沈宥汐和洛楚宜之间的亲缘,段嘉梧的臣属关系倒陪伴得更为长久。

自从主神退居幕后,将神力投注于妖族体内,用以权衡治世,仙宫大典的修订便提上了日程。

历史需要被记录和铭记,用以传颂,同样也能让后来者借鉴前人的经验,不会重蹈覆辙。

沈宥汐的才能无人质疑,但当时洛楚宜将她带入天宫之时仍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凰族对灵力的适应度很高,可这一点在沈宥汐的身上并没有体现多少。

她的生母曾随帅领出征,也算是一名老将,身上也或多或少留有些旧疾,她的父母又是近亲,前些年生子大多都没能活过十岁,好不容易来了个沈宥汐,却还是身有残缺。

当时天宫之中的人族还不多,于是乎像这样的弱者入宫,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

就是那一年,段嘉梧通过了九重试炼。

要知道,天兵的统御者在往日都由狼妖那边一手包揽,但也确实没错,这个职位像是专为他们这个种族而设,所以这么多年,统领都是狼妖。

霎时间,所有的注意力又都被段嘉梧吸引了去,所幸狼妖的灵力适应度也算不上太好,试炼中的气息也只是让段嘉梧躺了小半年罢了。两个月,她又撑着下床,担任守卫沈宥汐的职责,下凡收集史料。

那一次的疏忽,那一次的放纵,段嘉梧会记一辈子,也会责怪自己一辈子。

她死你死这四个字并非诅咒,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那段嘉梧会觉得这是个解脱。

况且,依洛楚宜的性子,她不可能让沈宥汐出事。

这份身体不易思虑过重,段嘉梧才想了一小会,就是实在抑制不住地昏睡过去,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

沈宥汐坐在旁边的小桌上看书,窗外日头正好,沈宥汐避着日光,仍是有一层淡淡的光晕散在她的侧脸上,阴影处,是她翕动的长睫。

段嘉梧咳嗽了一声,对方就看过来了。

“伯父伯母今日进城卖菜去了,你饿了么?”

段嘉梧说不出话,只能干点头。

“我去给你煮点粥。”

大病初愈的人不宜吃粗食,白粥大概会好消化一些。

段嘉梧躺平,仰头看着这木屋的顶,木头有点受潮的气味,但不漏水,这家人看起来生活还算宽裕。

她愣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沈宥汐不会做饭。

以前她经常喜欢缠着洛楚宜跟她一块,洛楚宜是个冷淡的性子,一般就看着,搭把手帮帮忙什么的。沈宥汐试了一两次,实在是惨不忍睹,但偏偏愈挫愈勇,不过她终归是没什么天赋。

段嘉梧手撑在床上慢慢的坐起身,歇过两日,她这具身体终于融入了自己原本的体质,恢复的速度也变快了。

虽然步子走的十分艰难,但总归没几步路,还是挪到了厨房。

段嘉梧看她拿着瓦罐,正在往里面倒小米,手上也没个定数。

“你倒多了。”

“阿玲?你怎么起来了。”

段嘉梧拿过瓢子将小米抖下去。

“我再不起来就要生锈了。”

她又舀了一瓢水,然后生起火开始熬粥。

两个人坐在厨房的小矮凳上面面相觑。段嘉梧不清楚这个阿玲长什么样,但这目光看着看着也不大自在。

段嘉梧起身要走,站起来头发昏没站稳,沈宥汐忙搀了她一下,刚好顺便搭了个脉。

“你身体恢复的好快,莫不是我那土方子真的奏效了?”

“可能是吧。”

沈宥汐看着对方的眼睛,先前那个怯生生的样子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和沉寂。

不过大病过后的人性情大变也并非罕事。

这一小锅粥也不需要煮多久,刚好就当午饭解决了。

沈宥汐喝粥喜欢喝稠一些的,这粥于她而言倒是刚刚好,只是……

“你水放少了。”

段嘉梧没在意。

“我下次会注意。”

大概过了十日,段嘉梧的身子已经彻底好了,原主的父母操持这一点小产业,平日里见不着人影,原主本就身子弱,平日里就帮着打扫打扫屋子,浣洗衣物,日子过得挺闲散。

沈宥汐不怎么会做家务活,一般就搬着个板凳在她旁边晒太阳,有时候看困了,那书页盖在脸上就睡过去了。

“太阳大了,回去睡吧。”

晾晒好衣物的段嘉梧回头,用身体帮人遮住了阳光。

沈宥汐被吵醒,动了一下,书本砸下来,磕到了手,她痛呼一声,皱着眉。

“阿玲,你洗完了?”

“嗯。”

“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宽点的地方,我找个空地玩玩。”

段嘉梧警觉道。

“玩什么?”

“其实我是修道之人,来民间历练,赖了那么多天,这下该做点实事了。”

段嘉梧听了她这一番鬼话,还得装作吃惊的样子。

她不能左右沈宥汐的决定,也不能改变这幻境中即将发生的事实,破境只有一个办法:正视心魔。

沈宥汐在村口的空地上设了个观测阵,期待着有什么有趣的猎物落入其中,好让她研究研究。

沈宥汐在树上躺着,清风徐徐,吹拂着她动人明媚的面庞,坐在不远处吹风的段嘉梧心不在焉,那风十分的不懂事,总吹着树上的叶子往沈宥汐的脸上遮,怎么看都看不全。

一连过了几天,观测阵里风平浪静,直到有一天下了暴雨,沈宥汐就没去树上等着了。雨水打在窗纸上,缓缓划过一道水痕,房檐被砸的咚咚作响。

沈宥汐实在坐不住,刷的一下站起身,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件蓑衣。

段嘉梧急着去拉她,本想扯袖口,却慢了一步,拉住了对方的手。

她猛地一下抽回,神情不自然。

“你要去哪?”

“我担心在暴雨里会有人不小心困在阵里,我去把阵法撤了。”

“我陪你去。”

没等沈宥汐拒绝,她就捞起一边的另一件蓑衣往自己身上套,还顺便带上了伞。

沈宥汐看她动作利落,都有点看呆了。

“你这脾气,怎么跟某个人这么像。”

看来某个人在她心里的印象还挺深。

“走吧。”

倾盆的大雨砸在身上,像一颗颗硬石子似的,十分有重量,身上的蓑衣根本抵挡不住什么,斗笠下的视线十分狭窄,连头都抬不起来。

所幸这一段不算太远,来的次数多了,倒也不需要什么路标来认路。

观测阵法的覆盖范围不小,两个人分头检查了一遍。

鹿妖的听觉比凰妖要灵敏不少,虽然那嚎叫声并不是从段嘉梧这边传出来的,但她先一步辨认出来的声音,也令她眉头紧锁。

果然,另一边的沈宥汐惊呼一声,手上抱着一个东西,冒着大雨朝她奔来。

兽类的叫声越来越逼近,雨幕中,沈宥汐怀里的那个东西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那家伙尾巴很长,尾端的毛色和身体上的不同,此时发出的光芒有点黯淡,毛色并不光滑鲜亮,腿部受了伤,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样子摆放着。

那是一只狐狸,是一只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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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判官有点偏心
连载中定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