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挑了挑眉：
“你是我的亲妹妹，不信你，我又要信谁？便是这梦当真只是梦境，小心防备着，总归是有备无患的。况且——”
“况且什么？”
太子眸中有暖意流淌：
“况且这并非上天第一次借我们长乐之口示警了。”
“哦？”
姜亭溪皱着眉，眼角眉梢都是不解。
“那是好几年之前的事了。”太子娓娓道来：“那时你才四五个月大，正是可怜可爱的时候。有一日，你忽然放声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我试着上前哄你，你竟然立刻就止住了啼哭。但是只要我一离开你的视线，你就会扯着嗓子继续哭。
如此一来，我自然不能放下你不管。
等你终于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已经误了崇文馆读书的时辰。我正要出门往崇文馆去，就有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前来报信，说是崇文馆不知怎的，竟被雷劈了。”
这事发生的时候，姜亭溪尚在襁褓之中，也难怪她毫无印象。
听太子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猛地想起来，小说里，太子被废的时候，罪名之一就是“上天不喜，曾降下天雷示警”。结合太子所言，所指的莫非就是崇文馆当年的这场雷击？
若当真如此的话，尽管她前世记忆被封，但是冥冥之中，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太子的命运做了些许的修改。
想到此处，姜亭溪自醒来之后便紧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略微放松了一些。
“若非妹妹，当年我便是不被雷劈死劈伤，只怕也会背上‘上天不喜’的污名。” 太子温热的手落在她的脑后：“妹妹本就是我的小福星，你的示警之梦，我又怎会不信呢？”
姜亭溪仰头看他，神色认真：
“哥哥既然知道我是你的福星，可得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万万不要轻忽了去。”
太子颔首：
“我明日一早就去太尉府。”
姜亭溪提醒他：
“哥哥跟外祖父他们提起此事时，可别说什么做梦的事。”
“这是自然。”太子点了点头：“你方才说有三件事需要我做，这才说了一件，另外两件，想来要落在那位俞充媛身上？”
“正是。这第二件事，是想请哥哥找个人。” 说话间，姜亭溪的唇角微微翘起，意味深长：“找一个，和俞充媛容貌相似之人。”
太子先是有些意外，而后了悟道：
“这倒是一着好棋。放心吧，此事放在我身上。”
姜亭溪又补了一句：
“若只是容貌相似，只怕还不够。”
太子勾唇：
“俞家虽坏了事，但总能寻到几个旧人。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是请哥哥派人去江南，寻一寻俞充容母子的踪迹。”
太子压低了声音：
“你是想，提前解决了这对母子？”
“不。”姜亭溪摇了摇头：“我见不得有情人天各一方，想帮父皇和俞充容提前重逢。”
太子讶然，不等他问，便听姜亭溪道：
“哥哥以为，陆家失势、母后被废、你失了太子之位、我和亲戎狄，这桩桩件件，都只是因为俞充容母子吗？”
太子神情一滞，沉吟片刻后，失笑着叹了口气：
“自然不是。”
他的神色一点点冷凝下来：
“没有俞充容，还能有张充容王充容李充容。父皇对陆家的忌惮一日不消，你我便一日不得安稳。”
姜亭溪接过他的话：
“外祖父已然退了一步，父皇却并不满意。只要陆家不倒，父皇这忌惮，便只会越积越深。但若是陆家倒了——”
说到此处，她手往前伸，覆在太子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拳的左手上，声音很轻、一字一顿：“那便是我们母子三人的死期。”
话音落下，太子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外间喧闹起来，先是宫人们的问安声，而后是殿门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兄妹二人转头往殿门方向看去，就见宫人们正簇拥着皇后入内。
“说什么呢？怎么把人都打发了出去？”
说着话，皇后亲手端了一叠玉露糕走到床前，递到姜亭溪面前。
姜亭溪伸手拿起一枚玉露糕，抬起头时笑容乖巧：
“是我和太子哥哥的小秘密。”
她都这样说了，皇后自然不会追问到底。
姜亭溪大病初醒，正是需要好生修养的时候。念及此，皇后和太子都不准备久留，二人正要离开的时候，恰有宫人入内报信，说是懿宁殿派了人来求见长乐公主。
皇后坐回到床边，挑眉问：
“求见长乐？可有说所为何事？”
宫人低头答话：
“为首的秦嬷嬷说，她们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前来探望公主殿下的。”
“探望？”皇后轻笑一声，笑意退去后，神情冷肃：“请进来吧。”
不多时，懿宁殿的人被引入殿内，齐刷刷地行礼问安：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长乐公主。”
姜亭溪半靠在皇后身边，视线落在懿宁殿众人身上，带了打量的意味。
为首的秦嬷嬷是老熟人了。
落后秦嬷嬷半步的那位，之前却并未见过。她年约四五十岁，身量瘦削，面容有些严肃。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是个好相与的。
再往后，则是几位宫女，双手皆高举托盘。托盘之上，想来是太后给她的赏赐。毕竟秦嬷嬷此来，打着“探病”的名头。既然是探病，总不好两手空空吧？
思量间，皇后已经叫了起。
寒暄几句之后，秦嬷嬷传达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娘娘得知公主受伤昏迷，十分挂念。她老人家本想亲自来椒房殿的，但若当真如此，怕于公主孝悌的名声有碍，奴婢们磨破了嘴皮子，这才劝住了太后娘娘。”
这话说得好听，听在姜亭溪耳中，却险些令她笑出声来。
太后的挂念估摸着是真的，恨不得亲自探望估摸着也是真的。
只是这对象么，十有**不是她，而是靖王府里至今未醒的那一位。
想到她时，太后不咬牙切齿才怪。
心里吐槽，姜亭溪面儿上却做出十分感动的模样：
“有劳皇祖母挂念了，待我痊愈之后，便去皇祖母跟前谢恩。”
“公主殿下有此孝心，太后娘娘知道了，想来也会十分欣慰的。”
体体面面地接完这句话，秦嬷嬷高声宣读了太后的赏赐，无非是一些人参鹿茸、冬虫夏草，皆是补养身子之物。
姜亭溪接了赏赐，便要下床谢恩。
皇后忙拦住她：
“你才刚受了伤呢，你皇祖母一向慈爱，如何会与你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之处？便跪坐在床上，冲着懿宁殿的方向遥遥行一个叉手礼也就是了。”
说到这儿，她转头看向秦嬷嬷：
“秦嬷嬷以为，本宫说得如何？”
秦嬷嬷笑容不变，答道：
“皇后娘娘所言在理。”
等裴璎在床上行完叉手礼之后，皇后便准备打发秦嬷嬷等人出去。
不等她开口赶人，便听秦嬷嬷道：
“奴婢今日此来，还另有一事。”
这话一出，姜亭溪心中暗道，可算是进入正题了。
太后派人来探望她，在她心中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若说没有什么图谋，她是决计不会信的。
皇后挑眉问：
“何事？”
“太后娘娘说了，今日之事到底是公主殿下先动的手，若是传将出去，难免让人议论皇家公主的修养，说公主嚣张跋扈，连堂弟都容不下。”
说到这里，秦嬷嬷微微侧过身，露出落后她半步的那位嬷嬷：
“太后娘娘爱惜公主，也爱惜皇家名声，故而赐郑嬷嬷于长乐公主，教导公主规矩品行。”
郑嬷嬷往前一步，行了一礼：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长乐公主。
奴婢定会竭尽全力，好好儿教导公主殿下。”
皇后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她重重地在床上拍了一下，而后指着秦嬷嬷等人道：
“把她们给本宫打出去。”
“皇后娘娘，您是要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吗？”秦嬷嬷抬头，面上不见丝毫惧色，唇边甚至带了笑意：“太后娘娘毕竟是先帝的皇后，是陛下的嫡母，是您的婆母。您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不怕满朝御史参您不忠不孝吗？”
秦嬷嬷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皇后听了这话，随手在床边拿起一物，就要往她头上掷去。
太子眼疾手快地拦下皇后，姜亭溪也拽住皇后的衣袖。
因着兄妹二人的动作，皇后心中的怒火暂熄。
下一刻，就听姜亭溪道：
“郑嬷嬷是吧？皇祖母的好意，我收下了。”
“长乐？”
皇后不解地偏过头看她。
姜亭溪凑近皇后耳边，低语道：
“母后放心，我什么时候吃过亏？您真的将她们打出椒房殿，才是落入了皇祖母的圈套呢！”
皇后强势违逆太后的旨意，这事儿不比天家公主和靖王幼子大打出手有爆点？
前世她作为饭圈少女，对这一手操作太熟了好不好？
太后这是故意想激怒皇后，让皇后替靖王府压下这波御史的热搜问候啊！
皇后虽还有些许犹疑，但她向来娇宠儿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让郑嬷嬷留下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出乎秦嬷嬷的预料了。她尚在诧异中，就听姜亭溪开口：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秦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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