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芮看着她继续说：“或者说，你的心魔真的被你自己破除了吗？”
谢芮一向能直觉的感应到这些东西，所以商陆对他说出来的话倒是不觉得有多意外。
少女恍然，好像这才察觉到自己被浓郁的魔气包裹，她喃喃细语着什么，谢芮听着她的话默不作声，只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心魔就是你怕看见妖魔混血的师妹师弟总有一天会与你殊途，你怕自己拦不住，更怕他们屠戮生灵，因为你怕，所以心魔就趁虚而入，你以为在桂苑入门的幻境里自己战胜了它，哪想桂苑便是一整座巨大的幻境，里面自始至终就只有你们一群人。”眼前这女魂瞧着不像是那种会修旁门左道之术的人，加之这女魂说的小师弟的情况，他想来想去猜测那便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心魔。
只是谢芮疑惑的是，当今人间会有谁有那么大能耐将那么大一片山都做成幻境迷惑人。
少女颤抖着看着自己变得透明的双手，她已成鬼，自然是流不出眼泪的。她只能呆呆的盯着谢芮，颤抖着声音讲述一件她潜意识里拒绝承认的事实：“是我，亲手杀了我的师妹和朋友的。”
多可悲啊，自始至终，这些都不过是桂苑的“人”故意想让她“看见”的，被困幻境不自知的人，不是只她一人，而是其他人早就在进入环境之后死了。
唯一侥幸存活的小师妹还是她亲手杀死的。
她恍然记得小师妹死前还在握着她的剑不无悲伤的看着她，嘴里还在唤着她“大师姐。”
谢芮看着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不近人情道：“所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少女迷茫的看着他，谢芮眸子平静的回看着她，好像刚刚他点破面前这个可怜人的梦境只不过是闲着没事才做出的举动。
毕竟一个人到成了鬼还在幻境里活着，未免可笑可悲的过了头，太不公平了。
商陆知道谢芮只不过是随手施以的怜悯，因为职责所在，所以他不得不点醒这位梦中人，真就没有其他意味，见状他便接着谢芮的话道：“谁把你带过来的？又是谁在你的身上钉下了认主的烙印？”
女魂捂着头痛苦道：“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她的声音好像是个姑娘……”
谢芮看向商陆，商陆轻叹气换了个问题：“想不起来就算了，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少女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知道。我有一个请求，你们可以帮帮我吗？”
商陆点头道：“合理且在我范畴之内的，你请说。”
少女：“带我回师门。”
商陆：“你师门何在？”
“云上学宫。”
谢芮表情一时间有点微妙，商陆将他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低声问他：“有过节？”
谢芮：“……没。我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算了你先收了她的魂魄吧。”
商陆点点头转而同意了女魂的请求，女魂也答应了带他们出去，商陆看着被锁在玉瓶里的一点莹白把瓶子给谢芮：“你拿着吧，等出去了我们不一定会一起走。”
谢芮颔首接过玉瓶挂在腰间，最后看了一眼这周遭一片残骸对商陆道：“走吧。”
……
“国师，这就是你要的所有关于陈家的卷宗了。”手下毕恭毕敬的将一摞卷宗捧着等待坐着的人拿。
凌宿瞥了一眼暗卫捧着的卷宗却并不接过，只问了另一个问题：“让你们查的人查到了没？”
暗卫闻言愣了一下但还是道：“我们在找了，还请国师稍安勿躁。”
凌宿将卷宗留下遣他出去自己留在屋子里看卷宗。
下午。暗卫来给国师添茶就见本该在座椅上看卷宗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空无一人，只有大开着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呀”轻响。
暗卫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国师这般大费周章的出去，便收起翻看了几页的卷宗摞在一边，将手里提着的茶壶也放在炉子上关上门窗悄没声的隐入黑夜中。
他只是个暗卫，做好自己的本职便好。
凌宿并没有离自己住的客栈多远，他看卷宗太无聊，又知晓谢芮的行踪便在这座城镇，所以出来想碰碰运气罢了。
见周遭烟火气正浓，凌宿便步入一家生意不多火的餐馆，随便点了几碟子菜他品着店小二先上的清酒支着头看着对面那家热闹的戏院，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腔遥遥传出来，唱的又是一曲红尘悲欢。
听戏的人不觉其中滋味笑着打赏，戏院周遭的摊贩面上全是对柴米油盐的愁苦，路边行人脸上挂着疲倦，心中思绪转了几许可说与那人听了？
凌宿垂眼看着这一幕蓦地想起来了一桩往事。
他离开神界在人间茫然行走第一次碰见心心念念的人时震惊率先充斥了整个胸腔，继而是无限的茫然。
他下来做什么呢？自己对他做了那么伤心的事情，他下来也不可能是为了看自己的吧？不挥刀杀了自己就不错了。
那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眸子悲喜并不显露，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愣着神看着自己。
凌宿还是忍不住靠近他，那人抬头着靠近的他，凌宿垂眼也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那人眼中一丝茫然闪过，继而被很好的掩盖，他说：“路过。”
凌宿就这么垂着眼静静的看着他编，那人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就是来找你的。”
他直直的看进那人一双不含悲喜的眸子，玉石相碰的嗓音淡淡道：“我就是想问你，是怎么想的？”
把他推进灵火，弃之不顾。
凌宿默了一会儿道：“没想什么，情势所迫。”
那人轻笑一声，要说什么话突然猛地咳起来，肺部咳得他气都喘不上来，嗓子咳得像撕裂了一般，凌宿看着他莹白的指缝间血迹一滴一滴流出来。
他多想去抱着他啊，但是做戏就该做足。
所以最终他只是从身上翻出来一件手帕递给他淡声道：“擦擦吧。”
那人好不容易止了咳，眼尾因为咳嗽而泛红，衬得他整个人更是惹人怜爱。
那人只拂过他的手，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手，凌宿就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这孩子一向喜净，鲜少在外人面前这般不顾形象。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生气了，也好……他想。
那人说：“甚好，我是来将一件东西还与你的。”说着他自腰间解下一枚古朴典雅的玉佩。
那玉佩通体血红，只边缘处泛着点橙红，玉佩上流云雕刻的栩栩如生，缀着的红绳是他特意从灵山求来的福字结，凌宿看着那块上好的红玉良久未言。
那人说：“以后你我各不相干，你的东西我也不该要，这东西你还是收走吧。”
真是他养大的，知道心窝子戳哪最疼。
凌宿抬眼看着他没什么动作，只道：“你必须拿着它。”
那人应该是被气狠了，冷笑答：“凭什么？你凌宿给我的东西我就必须收着吗？你和我什么关系啊，你凭什么要求我。”他顿了顿道，“再又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言罢，他将手里的红玉随手丢在脚下，像是对待一个随手就可以抛弃的小物件一般，品质上好的天然红玉瞬时碎裂，碎块散落在他们中间。
那红玉陪他许久，自他有记忆起就陪着了，跟他的关系不浅，这般碎了自然是有后果的。
在他走之后凌宿盯着脚下碎裂的玉佩出神良久。
然后他就想，这样不行，那人没了这东西护体迟早会出事。
凌宿蹲下身一块一块的捡起来地上碎了的红玉，看着长长的福字结他嗤笑一声，心想自己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他可真是活该。
……
店小二的问询换回他的思绪，店小二关切道：“客官，我们小店已经准备打烊了，您看……”他话还未尽，只见这位气度不凡的男人饱含歉意的道，“是我失礼了。”言罢他拿出两块碎银子付了酒饭钱。
店小二看着桌上没有动过一次筷子的饭食犹豫片刻道：“公子这些饭食可要小的给您安排安排？”
凌宿温和道：“不必，我看外面有几个老人在店外徘徊许久，你将饭菜热了给他们吧。”说着他又拿出一块银子给店小二权当跑路钱。
店小二喜滋滋的收下钱夸赞凌宿心肠好，他也知道面前这位客人说的是外面的几个老乞丐，打算送走凌宿就送饭菜。
店小二乐颠颠的正要关门就被一人拦住，抬眼看着拦住自己的公子正是一直住在自己店里的客人便开门迎了进来。
叶紫苏脸色很不好看，进了客栈他也没顾得上店小二和掌柜的说了什么话，勉强撑着上楼进了房间，关上门没就撑在地上吐出一口乌黑的血。
苏九进来一看就是这幅样子，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扶起他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叶紫苏吃了，关切道：“主子，谁能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叶紫苏脸色苍白，缓声道：“无碍，我找到那个客栈的背后指使人了。”
苏九愣了一下道：“您与他交手了？”
叶紫苏摇摇头道：“没有，我是跟着客栈掌柜几经辗转才找到的，只是没想到那人这么快就发现我的跟踪……”
苏九拨开叶紫苏如瀑一般的墨发才发现叶紫苏肩胛骨一下一片深褐色的血迹，苏九：“武器上有毒？！我去找大夫！”说着他就要出去。
叶紫苏拦住他道：“我好不容易才甩掉她，别出去了。知道了指使人，就不难找到十七的下落了。”
苏九：“可是……”
叶紫苏：“放心，我点了穴位，毒暂时不会扩散。”
星子布满整片夜空，暖风带着夜市摊贩的喊卖声传向遥远的天际，在这一片灯火下，不少穿着夜行衣的人在屋顶中轻跃，像是夜莺无声的隐没。
这座城镇悄无声息间便陷入被织就的危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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