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以前一个医学院的学生在让人生闷的选修课上告诉她,人死后,尸身会在偶然特定的刺激下蜷曲或是突然间弹起,这都是正常现象···
当时这名同学看着惯来胆大的她吓得脸色发黑,笑得可是贼贱贼贱的。
她屈膝坐在地上,缩起了脑袋,捂起耳朵。她生怕突然听到棺木里发出什么怪响,那会她可就没那么淡定能坐到明天早上。
哎,谁让她又不知哪得罪冯氏了呢。
由于夜色已晚,屋外的丫头们都被她慷慨地遣散走了,所以此时堂外的游廊格外幽静。廊道两边都换下了红绉纱灯笼,换上了白纸糊的灯罩。屋内的灵柩旁燃着数枝巨大的白烛,一闪一晃的,活像生灵的双眼。
“嗒···嗒···”远处突然传来脚步的回响。
微醺紧张得瞪大了眼。
冷静,冷静,有脚步声的。
“嗒嗒嗒嗒”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但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微醺还是紧绷得身体开始抖动起来。
“吱——”门被打开了,一阵冷风卷入,熄灭了灵柩前至少一半的蜡烛。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微醺捂住脑袋,把头深深埋进双膝间,不断不断大声地哼唱着,试图掩盖掉一切可能听到的怪声。
颜夕揽着大氅和食盒进来,见她瑟缩的样子,又想起方才在东院偷听到的话,嘴角带了抹冷笑。无意安抚,于是默默退到了屋外。
他在廊道边摆下食盒和大氅,咬了咬牙,把身上的棉袄褪去,余下底里的白亵衣。把两旁的绸带轻轻一抽,揉了揉长发尽数覆到脸额前。
“嗵——嗵——嗵——”几处槅扇的门似乎差不多时间被踢开般,外头的风更加肆意地登堂入室,直至把灵柩前的火焰几乎全熄灭。
微醺突然想起,守灵时蜡烛是不能全熄灭的。于是就一面捂着耳朵,一面去掏火折子。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她哼唱得更加大声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游廊外从远而近地发出一阵尖锐的呜咽声,瘆得人毛骨悚然。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微醺加大了分贝,目不斜视地护着眼前的小火焰,全然对屋外的事物视若无睹。
“白衣散发鬼”无可奈何,只能轻声踱步至屋内,甚至就站到了她跟前,嗓音略微激动抖动着,哽声道:“你···害死我···全家···是你···害死···我全家···”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微醺唱得几乎声嘶力竭,一边唱着一边摇头摆闹,节奏还越来越快。咋一看,好样的,竟然把眼睛也闭起来了。
“白衣散发鬼”愣了愣,哑然失笑,虽不甘心,但更深觉自己如傻子一般。呆呆地站着看了一阵,此时才深觉寒风扎骨,用双袖拭去了眸旁早已冰冷的泪,沉默而失落地退至屋外,并把门窗关好。
颜夕再次出现时,身上的棉袄已经穿整齐了,双鬟也已扎稳固了。只是鼻子红红的,双睫低垂。
微醺一见他来了,感激地扑了上去。搂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虽然带来的饭菜早已冰冷得刺激牙床发疼,但她依旧满心欢喜地吃下去了。
颜夕见她终于肯放开他去吃东西,于是搁下大氅就静静地走了。
微醺吃饱了,倚在墙下盖着颜夕替她送来的大氅,累得很快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挂着微微上扬的弧度。她觉得,颜夕是不忍心她的,尽管走了,可中途还是回来给她送东西了呀。别的,干嘛想太多呢?
翌日清晨,微醺是被一片啼哭声中醒过来的。灵堂每天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冯氏就会带着一干人等过来号哭,是为朝夕哭。
微醺昨夜由于精神过度紧绷,以致一旦入睡就睡得不知道时候,此时在一个角落里,也没人上前唤醒她。
虽说冯氏有意让她在她爹面前失礼,不让别的侍女上前唤她,那颜夕总该来叫她呀。幸亏她爹和她那皇后姑姑还没到。
想着,她紧着简单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小心膝行着挪到一个比较不显眼的位置,附和着众人号哭起来。
哭着哭着,她突然发现眼睛干涩得紧,再也挤不出水分。现下更是饿得头昏脑昏,手脚使不上力气来。
想着赶紧哭完回去找颜夕给做一碗热腾腾的葱香肉酱油泼面,就在冯氏让众人都散了时,微醺脚底抹油般往屋外走去,可刚走至门槛边就被冯氏叫住了。
“醺姐儿——”冯氏的语气很是暗沉,“你可知道自己的要害之处?”
微醺定在那里,感到背脊发寒,不敢往前迈步,也不敢往后窥望。
“也就是你的可恨之处——”说到这里,冯氏咬牙切齿地:“你知道缘何方才自己竟可安然地在角落睡了那么久,却没有人去唤醒你?”
微醺苦笑着,刚转身过来,就被冯氏宛如针芒的眼神给刺伤了。
“是你爹,让我们哭小声些,免得扰了你···”说完,冯氏满脸不忿地站起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情绪抑制不住诟谇道:“你迟早是要栽倒的!”
微醺怔了怔,原来她爹不是还没来,而是已经来过了···
回到映日苑微醺才知道,原来颜夕病倒了。浑身烫得能煮熟鸡蛋来。
叫了拂冬去照顾却还是不放心,最后自己也留了下来。原本拂冬还一直催促着她家姑娘回房歇着,但她姑娘说昨夜已经在灵堂睡得差不多时,拂冬感叹一声天赋异禀然后就随她了。
拂冬下楼去给颜夕煎药时,微醺已经在床榻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手一紧,似乎被人用力抓住了,等她惊醒过来,却见颜夕梦魇般闭着眼挣扎着,鬓边额边都是汗,手紧紧抓着她的。
人在混混沌沌中喊出了一句话:“爹、娘,孩儿一定替你们报仇!”
蒋老太太的灵柩在府里停灵了四十九天后就下葬了,幸好这些日子滴水成冰的,府里也不至于有什么怪气味。国公府办了七次吊唁宴,魏国公大将军蒋戚亭给假一百天回府守制,而蒋戚耀由于是文官,丁忧期间三年是不允许为官的。
颜夕在这段期间似乎变得更沉默了。常常是微醺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地逗他,哄他,却怎么也开怀不起来。
比如她常常趁他外出采办之际把他房间收拾一顿,再把拂冬给她做好的糕点悄悄放置在他房间的圆桌上;沐浴时故意在桶内憋气,待他走近时突然“哗啦啦”地跃出吓他;不时赞美夸奖他的厨艺;把堂兄蒋炜炎珍藏的颜真卿真迹《祭侄文稿》赠给他···
蒋炜炎是国公府的大公子,比微醺稍长两年,长得高头大马的,看上去倒有十二三岁般。他是蒋戚亭的独子,上头还有五个嫡长的姐姐。
蒋戚亭的家庭人员倒也简单,一妻一妾,六个孩儿全是嫡长的,唯一一个妾还是妻子陪嫁进来的丫鬟。这些年之所以提了妾,是因为蒋大奶奶肚皮争气,基本都是三年抱三,这个还抱着喂奶,那头肚子里又藏一个,肚皮一个紧接一个。后面因为担心自己怀孕苦了国公爷,所以才把自个贴身的丫鬟开了面给分担分担。
话说微醺对她这群素未谋面的堂姐堂兄还是颇有好感的,皆因第一次见面时,就被这群逗比喜感的兄姐们给逗得印象不得不深刻。
那天天不亮,缟素还没有穿上,就被姜妈妈给嚷醒了。原来说是国公大老爷从边疆回来了,还带着这些年来一直没见过面的堂姐堂兄们,说着要赶紧到前庭那儿去接风一下。
刚下了绣楼正要沿着游廊绕湖走,却一眼就能望见已然冻结成冰的映日湖旁的草丛中,藏了一些红彤彤的东西,在这个府内上下满是缟素的时候看见这么一抹亮色,着实吸睛惹人。
微醺讶异了一下,轻轻拍着颜夕的手,示意他停下来。
颜夕跟在她后面。出了游廊,渐渐走近时,才发现一具约十二三岁,身穿大红织金锦袍的身躯,脸朝下,直挺挺地趴到泥地里看不清样子,一动不动的,不知可还有气。
微醺的脸白了白。
“颜夕···那人,该不会死了吧?怎么会躺我院里呢···”她拉着颜夕往后退了几步,小声道。
颜夕一言不发,冷冷地越过她向前走去,走近那人身畔时,面无表情地伸出脚踢了踢。
微醺看不真切,只见那人的脸带着泥沙砾往外翻动了一下,又趴进了泥土里。颜夕继而冷着脸又踹了一脚,那身体才“咕溜咕溜”翻转了起来。
眼看着快要跌到冰面上了,那身体才突然停了下来,继续安静地脸朝下趴进泥土里。
颜夕无奈地抿了抿唇,双手懒懒地环抱起来,英眉微蹙,目光淡淡。
高冷的颜美人也有萌蠢搞笑的时候啊···
装鬼专业户醺丫头狂傲大笑道:“小样儿、、你装鬼的技术还是嫩了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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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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