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姜妈妈好手艺。”微醺笑道,她从不吝啬对别人的夸赞。
“姑娘过奖了,不过这鱼不是我弄的,是那个敛秋带回来的小丫头,可不,这会敛秋正带着她下厨呢!说是怕往后她嫁了无人做小姐爱吃的,就特意训练那丫头。”姜妈妈笑道。
颜夕第一次做的吗?那味道还不赖呢!
微醺肩上搭了一件大红刻丝蝴蝶葡萄褙子就“沓沓沓”地下了木楼梯,顺着游廊来到了庖屋。
这时,颜夕腰前系了一块麻布,两个袖子均挽至臂部,看得出他虽然瘦削,但臂部的肉还是挺结实的,和普通闺秀姑娘柔弱纤纤的柔荑不同。
他站在堂前的炉灶前,单手费力地拽着个大铁锅上下翻炒,一旁的敛秋不停细细碎碎地叨念着,就是一些什么食材配什么调料,什么食物和什么食物相冲之类的。
敛秋余光瞄到门外的微醺,立马跑出门槛,“哎呀,姑娘,你怎么来了,这儿油烟大,赶紧回屋待着,一会我就把菜上上去。”
“没事,我刚在上面尝了颜夕做的桂花鱼了,感觉还不错就想下来看看。”微醺说着就提起裙裾跨了进去。
这时颜夕往锅中撒了一勺子水就盖上盖子焖了起来。
敛秋掩了掩唇,“姑娘你不知道,那道桂花鱼可是颜夕最拿得出手的了,在此之前她不知道浪费了多少鱼了,全便宜裴姨娘家的丹桂了。”丹桂是一只黄白相间的母猫,老爱串门子,每次敛秋烧了好吃的准会给它留些,它也乐得过来。
颜夕听了,后背陡然一僵,微醺知道他是在不好意思了。
微醺走到颜夕旁,拍了拍他的肩:“在烧什么呀?”
“哦,焖排骨呢。”颜夕淡然地,俊秀的脸蛋由于离炉灶太近而显得有些红,鬓边沁了薄薄的汗。
敛秋叹了叹气,“可惜还有几日我就得成为柳家的人了,从此得搬到外庭去,颜夕,往后你也得常到外庭去请教我哦!”
微醺一听,笑了,“哪有人如此大言不惭的?”
敛秋又叹叹气:“我那还不是怕姑娘往后吃不上这些菜了,这才让颜夕上心点的,一开始我就教她烧菜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算是做得不错了。”
“姑娘你知道吗?刚开始颜夕甚至不知道莲藕要削皮,就直接剁成浆炒了,那简直是···还有还有,你没有看过她之前炒的鸡蛋,都焦成煤炭的样子粘到锅里了,我还说怎么炒着炒着鸡蛋不见影了呢···”敛秋兴高采烈地跟微醺聊着那些关于颜夕下厨的轶事,两人笑得搂作一团,一旁僵直着的颜夕脸色愈发暗沉下来。
由于微醺受了伤,蒋老夫人差人来通知这些天都不用去定省,好生养着。刚好几天后就是敛秋出嫁了,这些天微醺窝在屋里打算再亲手给敛秋做份礼物。
可她能做些什么?这个时期新婚一般送什么礼物?
首饰头面那些早就准备好了,家具之类的也有了,她就是想亲自做一些东西。可衣服鞋袜还不会做,女红嘛,刚开始学的,应该勉强可以。
她记得以前她表姐结婚时,她同学就绣过一副同心结的刺绣品给她,她可感动了。
应该还是可以的,那就···绣一副小小的鸳鸯荷叶的扇面?
于是这一天,微醺刻意给敛秋放假,美其言日让她放松心情出嫁,然后让颜夕在绣房里伺候着。
绣房里的设备还是很齐全的,各式底布、丝线、针、花绷子、绣架、剪刀、花样子、炭笔一应俱全。
微醺照着花样子用炭笔描了花样已经用了半天的时间,选了丝线和针就端坐在罗汉床上下不来了。
期间有些丫头婆子曾过来通传,都被颜夕一一挡了回去。
颜夕刚刚应付完东院的晴香,吁了口气悄声返回绣房,小心地关上槅扇门以免发出响动。
他转身过来看了看那个盘坐在罗汉床上的六姑娘。稚气、执着、纠结的神色一同出现在那双紧盯着绣屏的美目上,右鬓覆着今晨他替她挽起的“堕仙髻”,娇俏而绝艳。
花梨木雕花镂空的罗汉床上搁了一张金丝楠木小几,几上摆了数碟小点,均没有动过的痕迹。日光安静地透过菱花窗洒落在她手边,随着她手的动作像是在编织着一段段静好的幽光,周遭一片安恬,岁月隽永,悠然。
那样的景象在他幼时娘亲的房里也看到过。那时他不过三、四岁,娘亲和微醺一样也是不爱熏香,所以室内总能闻到从木头散发出淡淡的松脂芳香。一个俏丽的妇人手执绣绷,斜靠炕桌,美眸专注着手边被日光泛得发白发亮、灵活得如同水中鱼儿般的绣针。
然后他从屋外拮来大片大片花儿、泥土、虫鸣鸟叫并明媚,一入室就被门槛绊得一应倾泻下来。
然后,泪眼婆娑里就看见娘亲放下手边的东西,微笑着朝他过来,温柔地替他吹掉粘在发间的小小的龙葵花,拭去满身满脸泥泞和泪水。
只是六岁以后他就被爹放到另外一个院子独立起来,渐渐地和娘亲不复幼时的亲密了。直到全家被抄,娘亲受不了打击挖了双目死去,他还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就被人拖着尸体扔到乱葬岗了。
一想到往昔那个温柔带笑的,会疼惜地替他擦去身上泥垢并告诉他男儿泪不轻弹,那个世上最爱他的人,此刻大概已经在尸堆里被野狗剥出了肝脏肠子,被啃食得血肉模糊,发臭了还被蚊蝇拂面,凄凄凉凉地一点一点腐蚀殆尽,他就抑压不住地恨,恨得痛入骨髓,恨不得把魏国府的人全部扔下油锅炸千万回。
没有人知道,他在面对六姑娘卑躬屈膝时,指尖陷入了掌心多少寸。半夜躺在她塌边的踏脚上时,牙根咬合的咯咯声每次都把她吵醒,只是她每次也只会在翌日起来后笑着问他,是不是最近肠胃不好长绦虫了,因为昨夜他又磨牙了。
“颜夕——?”空荡荡的声音从室内飘出,微醺好笑地看着那个呆了似得伫立在门槛边,瘦削单薄双肩不时抖动的丫头,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欸,姑娘,有吩咐吗?”几乎是立刻,他就警惕地回过神来,恭谨道。
微醺笑着摇摇头,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腾出一只手朝他招了招,“过来——”
颜夕就低眉顺目地走了过去,一靠近罗汉床,微醺就故意踢倒了边上的小踏脚。
颜夕一时没有觉察过来就被滚到跟前的踏脚绊得一个踉跄往前扑,就在即将磕到床沿之际,微醺闪身过来,肉乎乎的双手伸出稳稳地一托,就把他稳稳地托到了怀里。
登时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沁鼻而来,他落到了一个温软娇小的怀抱里,眼前是别在衣襟和袖口的一簇簇澄黄澄黄的小花。
他还待反应过来,就听见头顶上一阵铜铃般的笑声,接着拥着他的双臂一紧,被束缚在那个小小的怀抱里了。他感觉头上的人儿把下颚搁到了他的后颈上,一阵陌生而奇异的感觉产生了,他似乎懵了一下,下一刻就欲推开跟前的人。
就在他窘迫地挪开对方怀抱之际,那双笑得弯弯的迷离水眼出现在眼前,她托着他的颚骨,两指微微一掐。
“张嘴,啊——”一块奶白色的糕点理他越来越近,他被迫塞了进去。
浓浓**混合桂花甜就渐渐在喉间酝酿起来。
“今年的桂花开得真好啊,桂花乳酪好吃吧?”她把他摆正了,就这么站在他下方,笑意盈盈的,卧蚕美极了。
说完,她自个又往小几的盘碟上捏了一块往自己嘴里塞。舔着舌头才掐着他的双颐迫他直视她的眼,微嗔道:“让你眼观口鼻的!这次你走运,下次摔你一个嘴啃泥!”
颜夕恼羞了,却也不敢表现出来,憋在脸上一块青一块红的。
微醺又捧腹笑了一阵,觉得自己先前昏沉的睡意已然烟消殆尽,就又重回罗汉床执起绣绷继续绣荷叶尖。
室内又沉默了一阵,良久微醺又道:“颜夕,过来——”
颜夕这次没敢动,然后那头的人儿又道:“颜夕,颜夕——”
如是再三,那头的人儿终于放下绣绷抬起头来,认真道:“颜夕,来——我问你。”
“这里,第三片叶子最外层最深,这里怎么绣,用最深的颜色先绣一半?两种颜色搭配绣第一皮?然后依次往下越来越浅,到中间用最浅的,然后接着慢慢再一层层加深?”微醺指着绣绷上用散套针绣的青油油的荷叶,歪着头问。这种针法她还不是很熟悉,想到颜夕原来也是官家姑娘,而且比她年长,大概刺绣方面的技艺比她精通多了。
颜夕眉眼略略一瞥,不作声了。
微醺以为他还在生气,好言道:“颜夕,对不起啦,别生气了好吗?我不是看不惯你在我面前太拘束了嘛!才想活跃下气氛的,你要不喜欢了我以后不逗你就是了,乖啦,告诉姐姐好不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