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从真心话房间出来就轮到了蔺晨昏,他进去之后姚丝丝照例先问:“需要关摄像机吗?”
说是帮练习生们排忧解难,实际上也是节目组给了大家伙一个蹭导师镜头的机会,所以从上辈子到现在,大部分的练习生都是选择开着摄像机和导师们聊天的。
不过蔺晨昏却选择了关掉。
导师的镜头都是不蹭白不蹭,蔺晨昏却主动要求关摄像机,姚丝丝多少有点小惊讶,不过也点了点头照做了。
摄像机一关他就先给姚丝丝鞠了一躬:“感谢丝丝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真的谢谢。”
“诶?”对面姚丝丝连忙站了起来直摆手,“谢什么呀,我只是尽我所能给你们一点点助力,不需要做到鞠躬这种程度的啦。”
蔺晨昏当然不单是为了感谢这辈子的她。
前世姚丝丝在节目结束之后不久就去了美国,又在异国他乡发展了整整三年才回到故土,也是那时她才得知蔺晨昏腰椎受伤不能跳舞的事情。
姚丝丝甚至去了蔺晨昏家里向他道歉,说如果不是自己讲了什么“再给他半年时间就能走到顶峰”这种话,或许蔺晨昏就不会觉得时间怎么都不够用,不会把自己逼得这么狠,更不会过度疲劳以致于摔下楼梯。
蔺晨昏当然不能接受她的歉意,这么好的导师他再花三辈子也遇不到了。
后来姚丝丝甚至说要给他介绍资源,但是绝大部分都被蔺晨昏拒绝了,她回回骂他犟,他就回回跟着笑笑,然后说“再等等,要是还没长进一定找丝丝老师帮忙”。
姚丝丝每次都说“好”。
这次蔺晨昏真有个小事要请她帮忙了,不过是丝丝老师的话,一定会答应的吧。
“老师可以把手机借我几分钟吗?”
姚丝丝有些疑惑地望向他,于是蔺晨昏又补充道:“倒也没有其他事情,我只是想搜一个古人,就随便看看他的生平什么的。”
“你对历史这么感兴趣的吗?”姚丝丝虽然没懂这小孩儿究竟想干嘛,但还是拿出了手机。
为了避免瓜田李下,蔺晨昏特地坐到了导师身边,这样两个人都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李忠”实在是一个很平常的名字,百度百科里甚至有一百多个义项,当蔺晨昏终于定位到正确的义项时,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李忠(643-664年)”的字样。
一个22岁就被亲生父亲赐死的废太子。
“这人也太倒霉了吧,”姚丝丝也在一边吃起了瓜,“小宫女生的孩子,过继给王皇后才当的太子,结果就这么站到了武则天的对立阵营,才四年就被废了?”
蔺晨昏点了点头。其实还不止呢。
太子之位被废之后的李忠原本受封梁王远离京城,但唐高宗又将他废为庶民的原因似乎就是“偷穿女子衣物”以及“私自占卜败露”。
但是即便李忠已经畏惧武则天到如此地步,武则天最后也没有放过他,而是令心腹许敬宗诬告李忠与宦官王伏胜、西台侍御上官仪合谋造反。
一个已经被囚禁起来的庶人要如何勾连远在朝堂之上的宰相谋逆呢?
但唐高宗依然颁下了赐死的圣旨,甚至直到第二年新任太子李弘上表请奏,高宗才允许李弘收葬了兄长的骸骨。
可笑的是,四十年之后,武皇崩逝,李忠又被追封燕王,赠太尉、扬州大都督。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围观路人姚丝丝如是感叹道。
蔺晨昏心里闷闷的,把手机还给导师又道过谢之后,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排练大楼。
练习室里君无凭还在和大家伙一块儿抠动作,蔺晨昏在窗口看到他的背影,修长的双腿踩着华丽的舞步,明明是优雅又温柔的人,怎么会有那么辛苦的过去呢?
随着舞蹈动作转身的君无凭甫一看到到门口的人便笑了,但是看到这个笑容的蔺晨昏却觉得心里揪得慌。
他在门口朝君无凭招了招手,君无凭看到之后二话不说就停了动作朝他走过来,蔺晨昏躲到门后,在君无凭出来时伸手将他拉到了镜头拍摄范围之外,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君无凭身上似乎总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浓而不烈,清而不淡,像温和而湿润的濛濛雨夜,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温暖这一怀悲伤。
蔺晨昏没有说话,所以君无凭也没有开口,这个拥抱来得有些突然,君无凭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一下一下,蓬勃而有力地传递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于是他悬在身体两侧的手也轻轻回抱住了蔺晨昏。原来被人拥抱的感觉是这样的,如果可以一直不松手就好了……
直到司寇出来找人蔺晨昏才放开了君无凭,司寇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你们俩干嘛呢?”
蔺晨昏理直气壮:“你不觉得他特别可怜吗?”
司寇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他失忆的事情了?”
就猜到你小子会这么想!
蔺晨昏点了点头。
“嗐,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司寇挠了挠头,“慢慢来吧,反正也不影响生活,没准哪天就想起来了是吧?先排练吧。”
作为一个重生者,司寇对“失忆”这种离谱理由的接受度格外良好。
进门之前君无凭低下头凑近蔺晨昏的耳朵轻声说:“谢谢你,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刚刚还朗月清风的蔺晨昏这下脸又悄悄地红了。
晚间的排练进度还算顺利,唯一一个小插曲是漫景同把自己站中心位的其中一个八拍的舞蹈动作改了,变成了和蒋寒两个人一起。
由于不需要改动其他人的动作,走位变化也简单,组员们倒是没什么意见。
从排练大楼回宿舍中心的路上,蔺晨昏故意落在最后,他今晚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君无凭说,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拐了弯之后就看不到蹲下班的站姐们了,君无凭果然慢下来等着他,蔺晨昏几步赶上,然后挑了一个自己觉得最安全也最没营养的话题开口:
“你很早就留心蒋寒,是因为什么?”
君无凭顺手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在宫廷里长大,骤然得势又骤然失势,身家性命全不由自己掌控,这么多年下来好歹也算是练就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蔺晨昏沉默,君无凭口中的“察言观色”恐怕原本就是他在风雨飘摇的宫廷环境里淬炼出来的保命手段。
像是注意到了他情绪不高,君无凭的声音再度响起,填满了这安静的间隙:
“蒋寒此人有些像我曾经见到过的一些小人物,有野心,不单纯,但至于能有多坏嘛,似乎也不一定,还是要看境况的。
“我目前暂时还没搞懂他为什么针对你,但既然漫景同改了动作愿意他分享一个八拍的中心位,那么他的诉求也算得到了满足,应该会消停一阵子。”
蔺晨昏点了点头,其实比起蒋寒如何如何,他还是更关心君无凭,但越是关心越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带得脚步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你啊……早知道就不和你说我姓甚名谁了。”君无凭走在他的旁边,口中吐出一句轻飘飘的埋怨,“晚饭的时候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怎么现在又变这样了。”
蔺晨昏也不想的,但是他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看了他经历的那些过去毫无触动。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活得那么艰难?”蔺晨昏伸手勾住了他的衣角,又搅了几圈把食指缠进了棉质的衣料里。
被微微掀起的衣服下摆隐隐露出了君无凭一侧腰线,他也不反抗,哄小孩儿一样地由着蔺晨昏去了。
“谁说这个世界一定是公平的?”这句话内容是冰冷的,但君无凭的语调依旧温和平稳,“被囚禁那年我十七岁,从那以后鲜少再见到外面晴好的天。
“是最开始就认命的吗?好像也不是。但武则天立后那年我也才十二,次年正月都没出皇帝就急着把我封了梁王丢出长安城。
“彼时王皇后尸骨早凉,我只想得起酒瓮中手脚皆无的她,幼时被她当棋子也好,因她才入主东宫也罢,都忘了。”
蔺晨昏注意到君无凭没有称高宗为“父皇”,也未曾叫王皇后为“母后”,他放开被搅得不成样子的衣角,转而轻轻握住了他的四根手指。
在夏夜里依然微微地有些凉。
君无凭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温度偏头去看身侧之人,蔺晨昏目不斜视装得无事发生一样,但到底没有放开他的手。
“尚有自由的时候年纪太小,阵营式微,王皇后对我也不见几分真心,我没有反抗的本事,只能一味惶恐示弱,等到连自由都无,便也谈不上挣扎了,从被囚到自尽,其间也只是无望地苟活罢了。”
“但是都过去了。”君无凭停下脚步,反握住了蔺晨昏的手,不是只牵了四根手指,而是十指交叉,牢牢地将掌心紧紧贴合。
如果放在平时蔺晨昏肯定要开溜,但是此时此刻的气氛却让他犹豫了。
“我从第一天就问过系统,知道他们都死了,武则天、王皇后、高宗,都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连大唐也没了。按理来说我应该有无处安放的恨意,但是很奇怪,好像也没有,我只觉得解脱。”
君无凭才不管这算不算趁虚而入,他就这么牵着人继续迈步往前,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总活在老黄历里多无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牵你的手一起去看看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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