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午后，灼热的烈阳炙烤着大地，就连斯图亚特庄园修剪合宜的草坪，也被这过分强烈的阳光晒得发蔫，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草叶。
负责看守庄园主人尸身的几名巡警擦了下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深色警服后背的汗水湿了又干，留下一大片泛白的盐粒。
大中午的出来执勤，站在这没遮没挡的地方看守现场，可不就会被头顶的太阳晒成人干嘛！
巡警们小声咒骂着快要晒掉人半条命的鬼天气，以及不顾底层警员死活，硬是为了色调统一，把夏季警服颜色也给定成黑色的傻缺领导。
黑色制服冬天穿穿还好，搁到夏天，一旦有出外勤的任务，黑色的紧身短袖衬衫与长裤就会变得极度吸热，害得警员们叫苦不迭。
翘首企盼之下，几名巡警终于盼来了勘验尸体的专家。
领头那位在头顶骄阳的照射下格外显眼，整个人白到反光，正是警署的老熟人——名侦探宁芙小姐。
跟在宁芙身后的那几个人，正是巡警们的新老上司，这座庄园的管家，以及数名跟来接班的同僚。
有人过来换班，哥几个总算是不用再站在大太阳底下傻等了。
在看守巡警们热烈如火的目光之下，宁芙终于来到了案发现场，见到了庄园主人的遗体。
斯图亚特俯面躺在草坪之上，头颅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明显变形，漫出了不少血液和脑脊液，渗进了脚下的泥土里，一眼便知，此人走得很不安详。
或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已经有不少丽蝇科的大头金蝇与丝光丽蝇，被这具躺在草坪上的尸体吸引而来。
这些嗡嗡作响的虫豸大多聚拢在死者头下蔓延的血泊上，也有一些出现在创口附近，或是在尸体其他的自然通道处久久徘徊。
宁芙看着眼前原样未动的尸体，又环视了一周，没发现法医查亚的身影，难掩疑惑地问向头次见面的新任总探长伯恩斯。
“伯恩斯总探长，请问警署的查亚法医，为什么没跟着到现场验尸呢？”
伯恩斯看了眼不远处神情肃穆，为死去主人默哀的管家琼斯，站得离宁芙更近了一些，用不会被管家听到的音量小声解释道。
“宁芙小姐，您也知道，安士白与她的阿特斯加进步会有不少成员都是卡陵珈人。同为卡陵珈裔的法医查亚女士，也有里通外敌的嫌疑。”
“伯恩斯总探长，您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我可以保证，查亚她与安士白和她的组织并无瓜葛。”
宁芙微微一笑，否定了伯恩斯的猜测。
当初她可是用外挂排除过法医查亚的嫌疑。
既然占卜都说查亚没有问题了，那这位经验丰富的女法医就是没有问题。
伯恩斯听是听了，但表情中还是带有几分不服与怀疑，看样子是对宁芙的保证心有疑虑。
“算了，只要将阿特斯加进步会的疯子们抓捕归案，就能证明查亚的清白了。”
既然这位警署新头目不太相信宁芙的判断，宁芙也没有太多心思浪费口舌，强行去说服伯恩斯总探长。
现在时间不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早将搞事的狂信徒们送上绞架，找到并捣毁举行仪式的祭坛，将嘉斯珀市从召唤邪神的阴霾中解救出来。
只不过，与安士白和那个疑似祭祀一类角色的白纱女直接接触过的斯图亚特一死，事态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原本宁芙想着将这位工厂主绑架过来，借助话术之类的方法，掏出他肚子里的情报。
然而，斯图亚特已经魂归西去。
宁芙人物卡上的技能再怎么imba，也不能拿来审问一个死人呐……
至于宁芙一贯使用的占卜术……
当初从怀疑名单之中，将嫌疑范围圈定在工厂主斯图亚特身上的时候，靠的就是法术的力量。
偏偏现在斯图亚特死了……
如果宁芙强行占卜的话，针对同一对象重复占卜的成功率会指数级暴跌。即使侥幸成功，所见影像也未必与现实情况一致，完全没有参考依据。
为今之计，也只有查出斯图亚特坠亡背后的真相，之后再另做打算了。
想到这里，宁芙稍稍有些后悔。当初排查窝藏安士白之人的时候，是不是不该使用占卜？
不用外挂，就没法快速确定嫌疑人身份。
用了外挂，遇到现在的情况就要抓瞎。
两头堵了属于是。
宁芙叹了口气，抛开那些后悔的念头，正式开始了现场勘验。
从草坪倒伏的痕迹来看，死者目前所躺着的地方，便是坠落的终点。
死者坠楼之后当场死亡，没有任何移动挣扎的迹象，也算是死得痛快，没有太多痛苦。
坠落点距离建筑主体有一定的距离，死者头部朝向建筑外侧，周围散布有少许木材碎片。
宁芙仰头望去，与庄园主体建筑相连的塔楼最上方，木制围栏确实出现了缺损。
经过简略目测，塔楼栏杆发生破损的地方，距离地面约有五十英尺左右的高度差。
除此之外，在那个破损的栏杆下方，建筑的外墙上，镶嵌着一个装饰用的石制雕像。
雕像背生双翼，手持长矛，打卷儿的短发显得格外活泼，看着像是哪个宁芙不熟悉的宗教人物。
宁芙敏锐地注意到，那座大理石雕成人像，斜指苍天的长矛尖端，似乎粘上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结合死者距离楼体略远的落地位置判断，一切显而易见，死者从栏杆处坠落之后，应当是与外凸的雕像发生了磕碰，致使坠落时的抛物线出现了变化。
尸体上的痕迹，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推断。
死者身上衣着完好，仅有一些连接不牢的饰物，受到外力发生崩裂，脱离了原来所在的位置。
领结带子受到冲击断裂，松垮垮地挂在死者的脖颈上，数枚缝合不牢的纽扣，以及死者衬衣上别着的胸针袖扣，则是天女散花般崩落四处。
宁芙闷头趴在草坪上面找了半天，也没能找齐这些值钱零碎物件。
将尸体翻到正面朝上，除了因剧烈撞击而错位扭曲的鼻子以外，死者左侧眉骨斜上方的位置，还有一处星芒状的挫裂创口。
该挫裂创的创腔呈现囊状，深部左额骨有一处凹陷性骨折。自骨折处两侧，有两道向后延伸的水平骨裂线，全长近十六英寸，缝隙最宽处与硬币的厚度相仿，险些使颅盖骨与颅底完全隔离。
换句人话来说，就是斯图亚特的头盖骨经此一撞，差点儿就变成了翻盖的。
按理来说，普通的钝器打击或是高坠撞击，可没法形成这样的特殊骨折。
从头皮上的挫裂伤和凹陷性骨折可以判定，着力点正是死者左额眉弓外侧的部分。
宁芙猜测，死者大概是以头上脚下的姿势，左额直接磕中了雕像手中的长矛。
由于身体的重量，以及从高处坠落时的重力加速度，死者额头与雕像手中长矛发生碰撞时，力量集中在左额眉弓部，同时形成斜向上方的剪切力，使力通过颅骨的桥拱结构，沿着较为薄弱的部位向后延伸并微微上翘，这才能形成这种位置近乎水平，长度几乎绕头一周，如同开罐头一般的罕见骨折。
除了这一处致命伤之外，死者身上仅有些许不算严重的挫伤，伤势普遍较轻，集中于与地面接触的地方。
或许这些程度不重的伤势，与坠落点为松软的草坪有关。
死者角膜轻度浑浊，尸斑分布于颜面、胸腹部以及四肢贴近地面的一面，手指按压之后，尸斑稍有褪色，由此判断尸斑尚且处于浸润期内。
经检测，死者胃内容物基本排空，十二指肠内部存有食物残渣，与庄园昨晚餐食相符。
结合种种信息综合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基本可以锁定在昨日晚餐后的四至五个小时左右，也就是昨日午夜，距离现在十二三个小时左右。
深更半夜……
本应躺在卧室，安享精致睡眠的斯图亚特，怎么会从塔楼上面坠落，从此陷入长眠呢？
宁芙就此询问了庄园主的管家琼斯。
对方答道，昨日斯图亚特老爷一切如常，用过晚餐之后，在书房简单处理了一些工厂的琐事，之后就回到卧室睡下了。
“昨天晚上……主人应当是在十点左右睡下的。”
“那斯图亚特有没有离开卧室？”
管家回忆片刻，摇了摇头，答道。
“据我所知，没有。至于主人入睡后的具体细节，您可以询问贴身男仆尼克。”
“好的。”
宁芙矜持点头，接受了对方的建议。
不管怎么去想，斯图亚特的死亡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事前毫无征兆，连管家都不明缘由的意外身死；本应睡着的时刻离开卧室，离奇出现在塔楼之上；死者身上并未穿着睡衣，而是打扮得体……
或许，事发之时，塔楼上并非只有死者一人。
这位斯图亚特先生趁着月黑风高之时，私下与某些神秘人士碰面，从而丢了性命？
宁芙右手抬起遮在眼前，挡住过于强烈的阳光，仰头眺望栏杆破裂的塔楼。
一切问题的答案，或许就在塔楼上方，坠落的起点上。
参考文献：《法医学》教材、《高坠所致罕见的颅骨骨折一例》、《高坠案件现场勘验重点》、《河南三门峡地区夏秋季常见嗜尸性蝇类的初步研究》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第 1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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