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还小,还不明白三婶的话是什么意思,可他永远也忘不了伯母那个冷漠的眼神和三婶眼底的厌恶,完全不是平日里见到自己满脸慈爱的长辈。
从那时起,徐怀瑾渐渐明白除了祖父和祖母外,这些所谓的亲人对他都不过是面子情,那些他以为的体贴入微的关心,不过是做给祖父祖母看的。
直到自己中了举,伯母和三婶一改往日作风,对自己嘘寒问暖,隔三差五的送汤送水,比对她们亲儿子还体贴。三婶甚至还想将她娘家侄女嫁给自己,只是祖父去世,自己要守孝才一直没挑明。
回到云章阁,洗砚问:“公子,这些…”
徐怀瑾径直坐到书桌前,拿起书淡淡的说:“收起来吧。”
洗砚有些犹豫,小心翼翼的说:“公子,别的倒罢了,只是听说这清虚道长开光的文昌符十分灵验,公子要不戴在身上,也好保佑公子高中”
徐怀瑾自顾自的看书,毫不理会。洗砚深知自家公子的脾气,只能一脸惋惜的将东西收了起来。
会试如期而至,对万千举子而言,那是他们鱼跃龙门的关键,对他们的家人来说也是度日如年的煎熬。可对于其他人,那不过是平静的生活中,再平凡不过的三天,一天依旧是十二个时辰,太阳依旧是东升西落。
会试结果一个月之后,在万人瞩目之下放榜了,徐怀瑾和唐胤臻都榜上有名。唐胤臻中了二十七名,三甲是稳了,二甲也是可以冲一冲的。
徐怀瑾名列第五,整个徐家欣喜若狂,这个名次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意外之喜。第五名的啊,只要殿试无大错,二甲进士已经是囊中之物,就算是一甲前三名也不是不能想,徐家真的要改换门楣了。
徐怀瑾在看到自己位列第五名,也愣了一下,随即欣然一笑:十年寒窗苦读,总算不负众望。
放榜之后,京城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同乡之间的集会,举子们之间的文会层出不穷。
徐怀瑾谢绝了一切邀请,在家里陪着徐太夫人。徐太夫人已经年迈,身体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徐怀瑾心中隐隐担心,好不容易得了空,就整天陪着徐太夫人,徐太夫人因孙子会试中,高兴的整日红光满面,一改往日病容。
与徐怀瑾不同,唐胤臻高兴之余可谓是应接不暇,文集雅会不断。这天唐胤臻来到凌云轩,徐怀瑾正在温书,唐胤臻闯进来满脸的笑容的说道:“子瑜,明日文辰彦在他家的沁兰苑里举办文会,来的人都是咱们苏州人士,你可一定要去,这回可不能再推辞了。”
徐怀瑾无奈的说道:“多谢衡甫兄盛情,祖母近来身体不虞,我实在无心玩乐,衡甫兄自去吧。”
唐胤臻忙收敛了笑意问道:“我刚刚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精神头看着还好,大夫怎么说?”
徐怀瑾叹了口气,皱着眉说道:“祖母年纪大了,大夫也无法,只让好好养着。”徐怀瑾情绪一下低落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己长大成人可以好好侍奉祖母了,可是祖母却没有多少时间了。
唐胤臻拍了拍徐怀瑾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老夫人是有福之人肯定能长命百岁的,再说了老夫人最放不下你了,定是要看你成家立业才能放心。”
徐怀瑾苦笑了下,不语。
唐胤臻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会试之后你谢绝了所有的邀请,就是想多陪陪老夫人。可是这次的文会不一样,在京城的苏州文人举子都会来,我们往后都是要走仕途的,这些苏州的文人举子是我们天然的同盟,不可忽视啊。你这次得了第五名本是天大的好事,却也惹得那起子小人的眼,此前所有的文会你都拒绝了,已经有人颇有微词了,说你目中无人,这次你再…”
唐胤臻看着徐怀瑾愁眉不展,只得无奈道:“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斟酌吧。”
晚间,徐怀瑾正陪徐太夫人用膳,徐太夫人看着孙儿,真是哪哪都好,眼底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徐太夫人温声说道:“瑾哥儿,祖母知道你孝顺,可你也不用每天都来陪着我这老婆子,你还年轻,要和年轻人多在一处玩才好,多和臻哥儿出去走走。”
徐怀瑾给徐太夫人夹了一筷子菠菜,平静的说:“我每天来祖母这蹭饭,祖母嫌我烦了。”
徐太夫人笑道:“你天天来陪我,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可祖母也知道瑾哥儿大了,有自己的事,你陪了祖母这几日了,也够了,明日就自去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徐怀瑾看着徐太夫人慈祥的面容,心头一酸,说道:“那明日,我来陪祖母用晚膳。”
徐太夫人笑着说:“好,祖母等着瑾哥儿来。”然后扭头吩咐一旁的珍珠:“听见了,明天三爷来用晚膳,让小厨房备一道松鼠桂鱼。”
晚上徐怀瑾让洗砚去知会唐胤臻,明日同他一起去沁兰苑。
次日晌午,二人收拾妥当就来到了沁兰苑,两人都是玉树临风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进入沁兰园就引得众人频频注目。
文辰彦走过来拱手道:“唐兄,徐兄,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唐胤臻和徐怀瑾拱手还礼,文辰彦将二人引见给其他人。唐胤臻交友广泛,又出手大方,豪掷千金,此次会试成绩更是亮眼,所以在一众举子中颇为出名,刚才他一进来就有好几人认出了他。
相比之下徐怀瑾就低调多了,他上一次出彩还是三年前中举,在家闭门守孝三年,都快被众人遗忘了。这次以会试第五名的成绩,才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只是他从不参加诗文集会,所以都没人认出来他来,经文辰彦介绍,众人这才知道他就是徐怀瑾,苏州府一众学子之中会试成绩属他最好。
不管是真心结交还是有心攀附,两人身边不一会就围绕了一大群人,谈诗论赋,相得甚欢。
其中有一人,头尖额宽,看到徐怀瑾的身影眼神一下变得幽深。此人名叫朱良,和徐家一样祖籍徽州,要说这朱家和徐家之间的恩怨,那是小孩尿床,说来话长了。
徐家和朱家都是徽州人,而且都是茶商,正所谓同行是冤家,在徽州时徐家就处处压朱家一头,后来徐家出了徐二爷这个读书苗子,徐老太爷一咬牙搬来了京城。
朱家三爷朱良在读书上也有些天赋,朱家不甘心永远被徐家压着,也举家迁到了京城。可到了京城,徐家不仅还是在生意上压朱家一头,在改换门第上也快朱家一步。
朱三爷还是秀才时,徐二爷已经是举人了,让朱老太爷每每想起就恨的牙根痒痒,徐家就是朱家的克星。后来徐二爷意外身亡,朱三爷却中举了,朱老太爷更加认为是徐家妨碍了朱家。
朱家自此不仅处处与徐家作对,在徐怀瑾中了举人,徐老太爷大摆宴席之时,特意送了一份贺礼,三尊福禄喜神像。
福禄寿喜本是四神,朱老太爷单单只送了福禄喜三尊神像,独独少了寿,这不是讽刺徐二爷短命、诅咒徐怀瑾短寿吗?
这样的日子送上这么一个缺德冒烟的贺礼,徐老太爷气脸色发青手直哆嗦,当场砸了三神像,要不是徐家众人拦着,徐老太爷恨不打上朱家门去,自此朱徐两家算是结下了死仇,不死不休的那种。
说来也怪,那朱良自从中了乡试就踌躇满志的参加会试,可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朱三爷成了朱三老爷,年逾不惑还是举人。朱老太爷本想着朱良能够中进士彻底压过徐家,可惜直到去世也没看到,只得抱憾而终。
朱良在被父亲年复一年殷切和失望的眼神反复鞭打中,对徐家可谓恨之入骨。徐怀瑾中举时朱良心里就跟被醋汁浸泡了一样,而如今徐怀瑾中了乡试名次还如此靠前,他心里已经是被毒汁浸泡了。
看着徐怀瑾和另外几人正相谈甚欢,朱良走过去故意拔高了音量说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徐家三郎吗?这会试之后再没露过面了,今儿个怎么来赴宴了,也亏的文家面子大,不然我们今天还没这个荣幸见到徐三爷呢。”这话明摆着说徐怀瑾看人下菜碟,看不起一般读书人,不愿意参加这一般的文会,可是文家的宴会就欣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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