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凇随同疏尘离开乌山前特地交代下去,门中诸事私下书信联系,山门不毁不得叨扰。
哪里冒出来不知名的小丫头敢越级舞到她面前来了。
云雀紧绷着身子强装镇定地支起头,攥紧了手心冒出的汗水。
“我想活着。”
雾凇没什么反应,扭头坐了回去抬手转着忽闪的灯盏,沉默在寂静中半晌后抬眉示意她继续说。
云雀仍不敢放松,把头垂了下去,如实将自己来此的缘由全然道出。
“我杀了曾照和花魁牡丹,甘雨楼大乱,楼中现如今欲将我追回问责。”
若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搏一搏赌一个生的机会。
雾凇来了点兴趣,“曾照,玄门旧部那位?”
“是。”
听着她的话雾凇倒是想起了些有关他的记忆。
五年前北玄易主清除旧部,那位曾照先前干了不少腌臜勾当,为表忠心做了不少狗腿的事。
后来她实在不耐烦勉强饶了他一命,一年后整合势力时在甘雨楼瞧见他已经混上楼主的位置了。
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倒是很难让人相信她还能杀人。
“我倒是记起你与那曾楼主郎情妾意,还当着我的面说过两年请我喝喜酒呢。”
“他与牡丹私下苟合欺瞒于我,这对狗男女死不足惜!”
雾凇哼笑了声,“你一个妓娘还在乎他是否清白?”
“以色侍人非是贱,见异思迁负心薄幸之人才是。”
雾凇对他们之间谁对谁错没兴趣,北玄宗旨没有哪一条不让他们杀人。
她有兴趣的是面前这个人。
思考片刻后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若我没记错,你的身份学不了武技,也没法子接触毒料。”
“是。”
如此雾凇心下便有了计较,不管她是怎么杀的人,都证明眼前这人是有几分本事的。
现下正需要个帮手能在这里发展起来。
“想活不过我一封信的事,我倒是不介意保你一命”
云雀心下暗喜,急忙磕头道谢。
雾凇又转声道:“不过——”
“雾门主只管吩咐,云雀必将竭尽全力!”
“我不要你的竭尽全力,我只要一个结果。”
云雀目光坚定,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是。门主要我做什么?”
雾凇笑了笑,“既然你毁了一个甘雨楼,就建一个新的吧。”
她一口应下。
“一月为期。”
云雀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你需要一个身份,明日一早再来寻我,我带你去见人。”
说罢,雾凇摆了摆手。
云雀起身有些踉跄,不顾腿间的不适,不敢多做停留戴上帷帽便离开了。
既然打算用她,必然是已经肯定了她的能力。
云雀本是奴籍,带她金蝉脱壳转为外来民户还要费上一番时间精力。
雾凇思忖片刻,下楼找疏尘去了。
第二日早晨烟雨霏霏,陈述四人没有出门在客栈围坐着吃晨餐。
云雀步履匆匆地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前来。
“雾姑娘。”
她仍然戴着帷帽,衣服也不曾换,下摆被泥泞的雨水沾湿。
雾凇嗯了一声没有动作,倒是陈述抬眉看了她一眼。
“吃过了吗,要不坐下一起?”
“多谢公子,我用过了。”
她只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个花瓶与四周格格不入。
陈鸿喝了一口鱼汤,故作镇静的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一下她,又一勺汤到嘴边不注意滴下两滴浸在袖子上。
他慌乱了一下又打翻了碗,碗中陈述刚给他夹的肉又掉在衣服上。
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当着众人的面对着站在一旁的人开口。
“云雀姑娘,你有帕子能借我擦一下袖子吗?”
陈若星曾无意告诉他,若有心悦的女子可讨要帕子留着以慰相思。
他昨夜辗转反侧一夜,终是说服了自己对素未谋面的姑娘一见钟情的事实。
他一句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泛起涟漪。陈述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流转,连带着疏尘也投过来一道视线。
雾凇神情淡淡没有抬头,似乎对此浑然不在意。
“公子抱歉,我不曾带。”
云雀脑中绷紧了一根弦,旁人不知帷帽遮挡下的容颜是如何颜色尽失。
陈鸿遗憾的收回视线,看见陈述含笑的目光又猛地挡住了脸。
陈述好笑的开口:“你这扇面何时添的画?”
他眩晕中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述给了他一个台阶,“好了好了,吃饭。”
陈鸿收了扇子低头吃饭,像要把脸埋到碗里去。
半晌迟疑着想开口让站在一旁的云雀坐下来,却听雾凇放下筷子说吃好了,回个神的功夫就带着云雀一起出去了。
云雀诚惶诚恐地跟在她身后,想解释张不开口,而这情景也不适合跪下认错。
雾凇斜瞥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我奉劝你不要耍那些小聪明。”
“是。”
听她开口云雀心中反倒安定了下来。
这位雾门主并非滥杀或极恶之人,不似她想象中那般难以相处,反倒颇为宽容。
风起雨渐急,淅淅沥沥带来凉意,这时节里下雨颇为舒适。
雾凇自出去之后不曾回来,下午托人来信有事处理让他们不用等自己可以先回庄子去。
陈述坐靠在房间窗前听雨,手中酒壶已少了一半。
额头划出的弧度连接着高挺的鼻骨,唇角不笑时能抿成一条直线,下颚瘦削,满面凌厉。
他的神情气质的质感在一个二十岁少年模样身上体现,颇有种独特的飘零感。
疏尘来的很安静,没有惊动他,到了跟前才被他才发觉回了神。
他手执酒壶侧着头,面色不大明显的柔和下来。
“是想了回去吗?”
疏尘摇摇头。
“那么,想聊聊?”
疏尘眉眼冷淡,抿着艳红的唇坐到他身边去。
陈述支着头看窗棂,突然凭空冒出一个想法直接问出了口。
“你该不会觉得是我需要聊聊吧?”
在他吃惊的目光下,疏尘反问道:“哥哥不需要吗。”
音色清亮的如同摔落四散的泠泠珠玉,陈述一时卡壳居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回。
偏开视线好一会儿陈述终于忍不住提出意见。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
“哥哥吗。”
陈述闭了闭眼。
“为什么。”
陈述想了想才回:“那你为什么要叫我哥哥呢?”
“你让的。”
“???”
他什么时候让的?
他不太懂疏尘的脑回路,索性没再往下问了。
疏尘看出他的不情愿,平白生出两分怨气。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陈述。”
两人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口。
陈述缓缓转过脸去调整面部表情微微笑。
总觉得更别扭了。
窗外雨渐停,大有要停止的架势,他放下酒壶,“要回去吗?”
好半晌疏尘才温吞的回了个“哦”。
这时陈述还没听出来他如往常一般平淡的语调里的意思。
叫上陈鸿收拾东西回了庄子,刚回到院子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雨又下起来了。
雨水坠的有些过分杂乱,就算这个时候一道雷劈下来也不会让人感到惊讶。
晦暗的天空黑云滚滚,陈述站在廊前张开掌心瞬间接了一捧的雨水,流连在手中又滑落。
疏尘在厢房前看他,被发现后毫不留情地转身进门了。
晚些时顾念着雾凇不在,陈述摔了摔手上的雨水抬步去了疏尘那儿。
不过他似乎不太领情,整张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进。
陈述有点错愕,这才反应过来。
“你在生气?”
“没。”
“那就是不高兴。”
疏尘沉默了两个呼吸的间隙,堪堪从抬眼的眼角流露出一丝情绪。
“你真愿意叫我哥哥我当然不强求你改的。”
“陈述。”他这么回答。
“……”
陈述有点后悔,自己干嘛没事找事。
陪着他一块吃了晚饭,陈述便回去了。
刚走到房间门口被小厮叫住。
“公子!”
“怎么了?”
小厮稍稍踌躇后有些忐忑的开口,“小厨房叫我来问问今夜的饭可是不合胃口?”
哦,他们俩个似乎都没怎么吃。
“没有,很好。”
“那无事了,公子有需要再叫我。”
陈述平日不喜被跟着,小厮们若不被叫不会主动候着。
“等等。”
小厮停下就要离开的动作等着他开口。
“庄子里能弄来秋千吗?”
“公子需要的话两三天就能做一个出来”他迟疑了一下问,“您看?”
陈述点点头,“做一个吧,就放院里西厢旁。”
“是。”
他又想起什么。
“他的汤药可曾熬了?”
小厮当然知道陈述口中的他是谁,这院里也没别人了。
“正熬着,还要一会儿才能送过去。”
陈述抬手滞了一下让他下去,揉了揉眉心散了因闲得发慌而纷乱的思绪。
雨隔天便停息,而秋千架做好已是在两日后了。
疏尘出门看见时还有些茫然,盯着看了很久。
陈述在院里石桌上练字,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与他说着话。
“只看着做什么,怎么不坐上去玩会。”
疏尘站着不说话。
目光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倒像人是和秋千架之间拴着一根绳索。
缠绕着缠绕着把人牢牢拴住。
“不喜欢?”
没有得到回应的陈述放下了手中笔,抬头却见疏尘从方才的站着已经改为坐在秋千架上了。
不过他没有荡,只是当凳子一样坐着。
陈述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要我在后面推你吗?”
疏尘摇摇头。
像是给出一个有心人才能明白的暗示。
——他愿意就这样自己呆着。
就好像这片空间独属于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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