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县令亦是平民出身,起初当上这个县令也是安分守己规规矩矩。
天下归一后世道并不安稳,一切律令皆像是以假象来粉饰太平。
清州距京城偏远,早年作奸犯科者层出不穷,为求自保只得贪贿纵恶不作为。久而久之藐视法刚助恶惩善,昧良心而全然不觉。
姚县令走下堂附在陈述耳畔轻声道:“这位公子既然出面,那这位贝儿姑娘一定是无辜受冤,那我私底下就把她放了!”
贪生怕死致使他见风使舵,为避免麻烦一时的忍让与纵容并不会让他觉得抹不开面。
陈述还未说什么,凑过来偷听的陈云亭登时气炸了。
“为民平冤是你的本分,怎可这般轻贱?!”
县令鄙夷地笑了一下。
若说本分,把他这衙门当自己家闹怎么不说说身为民众的本分?
他隔着官服摩擦着自己的肚皮,脸上换上一副笑脸,“这位姑娘以为本官该怎么做呢?”
角落里的妇人两眼一黑,不知他们话里的缘由,猛地扑过来跪下痛哭。
“大人!我儿死的冤枉您不能坐视不管啊!只愿大人能查明真相以慰我儿在天之灵啊大人!”
贝儿悲切切擦过泪痕,强撑精神上前跪着磕了个响头。
“大娘,我年幼时您也曾照护于我,无论您信也不信,我与曾郎两情相悦,又怎么会杀害他命残生。”
风起吹入堂前,犹如利刃穿心箭将胸口捅破,痛到心悸。
“我信你做甚?!我信你做甚?!叫我如何信你!?”
曾妇人一把将人推开,怒怨冲天、捶胸嚎啕,“我恨啊!我儿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夺他性命!苍天无眼!谁与我儿报仇鸣冤?!”
哭声凄厉嘶吼尖锐,四下不敢语。
陈鸿忍下窘迫,禁不住握紧拳头突然对着姚县令发声道:“看不见这堂上挂着明镜高悬,你也该出去看看湛湛青天。哪怕一样负屈含冤被解决都不算你无心正法!”
姚县令嬉皮笑脸,“是是是,此案该审,怎么审怎么判都由你们说了算。”
他气恼地握紧扇子,“你简直不可理喻!”
“鸿儿。”陈述及时喝止。
大魏律法他并不清楚,但此番既然是来求个公正,这般扰乱公堂已然等同于违背原意。
“此案既然告到姚大人这里,也该查明真相抓住真正的凶手。”
姚县令干笑了两下,一直不耐烦地抚着肚皮上的肥肉。
潇洒的日子久了,他早已忘却查案从哪里入手,更何况是命案。
显然陈述也想到这一点。
“尸体现在何处?”
“啊”姚县令面露尴尬,踌躇片刻才说:“被曾家接回去了。”
他轻叹,“将尸体带回县衙,寻仵作来看看。”
陈述又问:“案发地点可围起来了?”
“不曾。”他蹭蹭低平的鼻尖。
“……”
“既然没有准备,便将这姑娘暂时收押,明日再审。”
他回过头对着曾家夫妇二人道:“此案有疑,只能保证一定会查,至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等待明日升堂传唤吧。”
这时曾家夫妇已然明白过来他们是来帮忙的。
“谢过公子。”夫妇二人泣而欲跪,被拦下了。
县衙之荒唐余昌县人人尽知,无奈无门可报才来此申冤。
陈述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哪怕寻不得真凶,此案只是查下去便也有个念想。
总也好过死者九泉之下不得安息,又搭上一条无辜人命的好。
两厢问了一些问题,姚县令特批几个衙役供他差遣,退堂散去。
陈云亭殷切问道:“哥哥,此事何解?”
陈述摇摇头,“不知。”
他对探案什么的没兴趣,更没头绪。
云雀走上前,“二公子何必掺和此事。”
“我倒是乐于清闲,无非是有人怕祸事殃及了你才来出头。”
陈鸿蹭的一下红了脸,道:“行善积德,见冤怎能旁观!”
云雀看了看他,而后垂眸无言。
陈云亭认同陈鸿的话,忽然惆怅,“律法无可期,官员亦不作为,怕是有冤者无处申,有口却也难言。”
陈述轻笑着拍拍她的头,“你这小姑娘家还操心这么多事呢。”
他其实也明白这种现象所存在的问题很大。
人的骨子里就有欺凌弱小的本能,如果没有规则的约束,这世上匪夷所思的残忍现象不会少。
安平生活像是某种预言的前缀,若持续世风日下,迟早有一日要维持不住这表面的平衡。
“不想牺牲自我成就别人而不愿做善人情有可原,诸位敢站出来便证明这世道还能救。”
一道男声响至耳际,众人这才看向这位先前在公堂上保持着一种旁观者超脱姿态的人。
云亭最先出声道:“温公子。”
“许久不见,妹妹令人刮目相看。”
“有吗?”她笑得拘谨,眨着的眼睛却亮晶晶的,“温公子不觉得我烂好心?”
他轻笑着从胸腔里发声,“世人只知心善没福报,然而唯独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一日会成为那含冤而死的游魂、被冷眼旁观的灾民、突生变故的百姓中的一员。倘若这么有一日,可还会觉得他人烂好心?”
目光从容不迫,陈述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见他漫不经心打量的眼神,那人率先出口介绍。
“在下温青松。”
“陈述。”
“原来是二公子。”
云雀没有与之结识的**,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意思,开口告了辞。“诸位如有需要,请一定来寻我。”
“嗯。”
陈述思忖片刻,对着云亭与陈鸿说:“走吧,先去案发地瞧瞧。”
温青松附和:“不如带上我,也有个帮手。”
他问:“温公子可有法子解案?”
“解案或许不成,不过要打手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
陈述扬起一抹笑,“好啊。”
却不知为何陈云亭面露古怪。
路上陈云亭与他耳语,“哥哥想与他交好?”
他觑了一眼温青松想了想,答:“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怎么?”
“哥哥知道清安曾有个被我搅黄的婚事吗?”
陈述失笑,“是他?”
云亭悲愤点头,露出凄然的苦笑。
问就是没脸见人。
他忽地绷不住朗声而笑,旁边不知实情的两人茫然而对。
行至案发地,此路段偏僻鲜有人行,昨夜出了命案后更是没多少人敢往来,因此虽未封锁却也没差。
两厢都是墙面,一小滩血迹在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可以看出的东西。
沿着路面前行不过半里地有一偏僻叉路,杂草丛生鸟儿盘旋,一股不大好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本着不放过任何有可能的线索的原则,几人上前查看。
不看不要紧,内里有一具年份已久的白骨以及两具尚未腐烂的尸首。
温青松突然捡起一个约莫手臂粗细的棍子,“暗红色的血迹,应该不是很早以前的。”
“表面这么光滑,看来不是被遗弃的。”
陈述与他对视一眼,生出一个猜测。
“你说或许会不会县衙那位死者身上也有棍棒的伤口?”
温青松回:“等仵作验过伤就知道了。”
“若说是谋财害命的惯犯也合理。”
陈云亭面露气恼,“如此猖獗怕不是料定了官府一定不会追究。”
交叉路不远旁有一小小屋舍,走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执杖老头。
陈述上前攀谈,这才发现他是个瞎子。
“伯伯,您住这里吗?”
他没好气道:“家就在这,我不住这儿住哪儿啊?”
陈述一时失言,陈云亭忙小跑过来低声道,“伯伯好!无意冒犯,我哥哥是想问点问题。”
那老头冷哼一声:“问什么就问吧,我一个瞎子整日不出门又能知道什么。”
陈述:“昨夜您可听见什么动静?”
“动静?什么动静?你想要我听见什么动静?”
云亭急忙解释,“伯伯可知昨夜有一男子死在前方街面上?我们就是为案而来。”
“你们是官府的人?”他立刻警觉起来。
“不是,”陈云亭道:“我们是陈家人。”
“陈大侠的后人?”他频频点头,“好好好,原来如此。”
“老朽虽是个瞎子但耳力极好,昨夜约莫子时我被一阵鸟叫声惊醒,听见有脚步声从门前跑过。”
陈述狐疑,“您是怎么知道时间的?”
“你这孩子,”老人执杖捣地,“我看你比我瞎!我院里这么大的鸡你看不见吗?”
“要不要我让它给你叫两声听一听?!”
陈述讪讪,发觉自己好像不怎么招老人待见。
尤其是独居的老人。
“昨夜我被吵醒之后,酝酿许久睡意刚要睡着就又被院里的鸡叫吵醒了,可把我气坏了!”
“老人家的睡眠有多珍贵你们知道吗?!”
一声声诉控传入耳际,众人屏息听了一场来的莫名其妙的训斥。
前去贝儿曾石相约之地,并未发现任何可用线索,四人又一起返回县衙。
仵作验尸结果确为头颅骨碎裂而亡,做出结论是死者头颅被高速运行的硬物砸碎,一击毙命。
而胸口簪子捅伤并不会致死,应是在抢夺簪子挣扎中被反手捅进身体。
恰恰也足够说明贝儿并非凶手。
一个女性的力气尚不足以造成如此伤害。
虽足够摆脱被告嫌疑,但案件也因没有线索而停滞不前。
“对了!”陈云亭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什么,一声惊呼。
温青松看过来,“不知妹妹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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