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青松落色

“无聊吗?门里堆积太多事,可把我忙坏了。”

雾凇迎面进门抬手疏松着筋骨,瞧见坐在秋千架上的疏尘露出一个笑来。

“前不久摘的紫薇花已经烘过,我去给你煮了泡茶。”

“好。”他点点头。

天晴山色新,紫薇虽艳丽却已凋零大半,铺了满地的皱缩花瓣在地上没来得及清扫。

欹斜多折的树枝上缀着紫色的花,疏尘坐在树下秋千架上一动不动,身子靠在绳上作支撑。

看过去像是一幅画。

雾凇再出来时搬了个花架作桌放置茶水,顺带洗了串葡萄。

“那窃贼的踪迹找到了,就是个小喽啰。等我把门里这点事处理完我们就回去。”

疏尘不解地稍稍抬头看她,“回哪里。”

“回余昌。”雾凇叹息着,“没成想绕了一圈。”

他垂下眼,紧接着是长久的沉闷。

回到陈述身边他或许能弄明白那些心底莫名其妙作乱的情绪。

毕竟当初也是这样。

“我昨日给四个副主通过信,要他们过来一趟,想必也快到了。”

“让他们回来做什么。”

“自从那那老妖死后山门势力一直在柟州内发展,这次窃贼的事查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地区受限。我打算扩大一点范围。”

疏尘向来不管门中事宜,听了她的话也只是自顾自吃茶。

“后天出发,路上不必太赶,到余昌顺带剥了那小贼,能赶在中秋回陈家。”

“嗯。”他点点头。

雾凇捏了两个葡萄吃,囫囵道:“虽说陈家那帮人尽是些心慈手软的笨家伙,不过其实我还挺喜欢呆在那的。”

她吐掉葡萄籽,“若有朝一日坦明了身份,不合倒罢了,若是他们不计身份邀请他们到山里玩玩倒也不错。乌山这么大属实还是太空了些。”

风过吹落一片叶落在疏尘肩上,雾凇顺手帮他摘了去。

疏尘的情绪算得上匮乏,喜怒哀乐虽一个不差,但总没有过大的起伏。

情绪这种东西慢慢溢出总不是个好事,自回来后他其实一直都有点消沉。

雾凇也不好过,更没法安慰他什么,只能和他多说说话。

“要我推你荡一会吗?”

疏尘摇摇头。

“还在想夫人的事?”

“不是。”

他垂着头否认。

秋千架于他,似乎有了第二层含义。

雾凇放下心来,见他不吃葡萄只好自己解决了。

四个副主不久过来,在两人不远处跪定。

“门主、雾门主。”

雾凇应了声,但没让他们起身,平和发问道:“山门这几年在柟州是不是太过安逸了?一个小贼都能混进来偷东西。”

众人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其中一位出声解释,“山上只有山脚有人守着,仆从未经允许也不得踏入念阁,我等也都不在,这才给了那人可乘之机。”

另一位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所幸门中值钱的东西都不在山里,丢了些杂物损失也不算大。”

雾凇沉下脸。

“诸位这是在推脱责任了?”

四人惊而叩头,齐刷刷道:“不敢!”

毕竟也是自己提上来的可用之人,守山的人在回来时已经换了一批,也不必过多苛责。

“行了。”雾凇不耐烦地打断他们,叫人起身说起了正事。

疏尘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下三白的桃花眼显得有些冷,眼中深瞳丧钟似的触及到一位往他身上偷瞄的副主。

那人迅速别过头惊出一背的冷汗。

疏尘并未在意这点小动作,目光转移到手中的茶杯里。

茶水里倒映着被云遮住一半的太阳,云层缓缓移动又将其全貌展现,太阳的模样呈在杯中略显渺小。

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下的斑驳光影在宣纸上稍稍移位,陈述无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天空。

“哥哥!”

他头也不抬喝了口酒继续练字,直到纸上这句写完才停手。

“怎么又来了。”

陈云亭抱着尺玉坐到石凳上叹气,“温公子来拜访,爹让叫我过去答谢,我不想去。”

陈述挪开镇尺收了纸卷起来,淡声道:“人家前不久才为了你受了伤,你倒是避之不及了。”

说到这她有些羞愧,解释道:“当初和清安闹别扭搅黄了他们的婚事,他如今还未婚配一定还在等清安。我怎么好意思面对他。”

“我看他们之间不像有情的模样。”

“若不是有情,他三两年不登门拜访偶然相遇之后就来了是何道理啊?”

她灵机一动,“莫不如我暗中撮合撮合叫他们重归于好?!”

陈述走过去摸了摸尺玉的毛,“你别瞎闹,小心弄巧成拙。”

尺玉亲昵地想要钻出怀抱往他身上凑,喵喵叫了两声,被陈云亭挠挠下巴又安声了。

“我哪里瞎闹,我这是赎罪。”

“人家帮了你,你也该去露面表达一下感谢。”

她瓮声瓮气地眨着眼睛,“那哥哥陪我一起去。”

陈述见不得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应道,“好。”

将酒壶放回房中又顺带净了面,随后两人一起前往会客厅。

行至花丛小路蓦地冲过来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边回头边跑差点迎面相撞。

尺玉受了惊喵唔的叫出尖锐声,直接跳出陈云亭的怀抱。

后面跑过来气喘吁吁的中年妇人躬身道过歉,然后强硬地将人拉走了。

陈云亭跑了半圈将尺玉叫回来,安抚性地抚摸着它的下巴,愤愤道:“段伯家的小孩怎么长这么大行径还这么歪呢。”

“段伯家的?”陈述扬起眉问。

“是啊。”她言简意赅,“住庄门西边,不常见。”

小插曲过后两人来到会客厅中,陈清安与温青松各坐一边正和陈赫仁说话。

陈述进门便问候道:“温公子,又见面了。”

他起身见礼,目光停在两人身上。

“二公子、云亭妹妹。”

陈云亭稍稍点头以示回应,坐下逗着尺玉问陈赫仁,“娘呢,怎么不见她?”

“为中秋之事做准备呢,近些日子忙的很你少去找你娘。”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不去就不去嘛。”

抬眸与温青松对上视线,警铃大作,收起随意恭恭敬敬地问:“温公子背上的伤可好了?”

他微微笑起来,不过笑得不大自然,“小伤而已,已然痊愈了。”

陈赫仁开口附和,“我已听说了此事,青松,此番要多谢你出手护下小女。”

“伯父何必道谢。承蒙您当年不弃之恩,原该多多走动,如此生分倒是我的过失。”

“哪里的话,”陈赫仁感慨道:“你是个好孩子啊。”

几人聊了一会,温青松仍没有要走的意思,陈清安见势邀他留下吃饭,陈赫仁更是直接出口挽留。

“既然来了,不妨住上几日?”

稍作推拒,还是将人留了下来。

陈述看着温青松眼中闪过的神秘光彩啧啧称奇。

索性家里就两个姑娘,尚未多待却也不知他到底为谁来的。

陈赫仁发话道:“云亭,你领着青松去看看述儿旁边那个院子,若是喜欢就收拾出来。”

温青松刚要施礼道谢,陈云亭蹭的一下站起来。

“不不不——不行,我不去!叫清安去吧!”

陈清安不满道:“我还要去练剑,你又没事。”

“那我也不去!”她抗议着。

尺玉作势从她怀中跳出来,昂首挺身迈着四只腿优雅地走到陈述面前,毫不费力地窜到陈述腿上去。

细细簌簌找了半天的姿势,被陈述用手撸着安然眯着眼不动了。

温青松站在那有些尴尬,踌躇片刻后说:“伯父,差个仆人送我过去就好,我只住两日便走。”

“这怎么行?既然来拜访合该多住些时日。”

“过两日我还有要事,往后我常来拜访就是了。”

陈清安冲着云亭龇着鼻子,上前接过话,“走吧,我送你过去。”

温青松点点头,脚步离开门前时似是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一走陈赫仁便沉下脸。

“平日怎么教你的?知恩图报知不知道!”

陈云亭耸着脑袋听训,自知理亏也不辨驳。

“唉呀。”陈赫仁甩手坐下,“也亏这孩子心眼好不会记恨。”

“我们也没苛待他啊。”陈云亭小声反驳,没让陈赫仁听见这声嘟囔。

“这孩子看着稳重其实还是太孤单了。述儿,你们也与他多多走动。”

突然被叫到的陈述停下撸猫的动作,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陈云亭以手掩面假咳了两声,“爹爹都于他有‘不弃之恩’了,何必要我们再与他亲近?”

“说什么不弃之恩,不过是当年他们一家流落在此我们没有落井下石罢了。”

她来了兴致,眼巴巴地问:“爹爹展开说说,他们一家怎么了?”

陈赫仁迟疑了一下便开了口。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说与你们听听也无妨。”

“……”

大魏换代未改国号,前朝皇帝在位时时局动荡,仅存六年而更替。

温家父职本是前朝提督忠心耿耿,其为官清正连江湖中都有所耳闻。

那年温家得了旨意平肃州动乱途中因一个女人得罪了现朝国舅,新皇登基后他趁机假借贪脏之名陷害。

温家府宅后院挖出十个箱子,打开一箱一箱贵,金银珠宝里面盛。

皇帝冲冠一怒将之上绑压监,温家父为证清白一头碰死宫殿拄上,温家母得知噩耗后随夫投湖而亡,温家长子看破红尘遁入了空门。

国舅狗贼不解气,温家剩余人举家被发配戈州荒芜之地充军,途中死的死、病的病、残的残。

前朝张御史保下温家血脉温青松,虽告老又回朝周旋与之平冤。

只可惜羁鸟难归旧林,池鱼再无故渊,举家独剩温青松孤身一人定居偏远清州。

人走茶凉,青松亦会落色,没有人愿意去帮助一个孤苦无依的罪臣之子,哪怕已然洗清冤屈。

“这孩子从前遭受不少冷眼与鄙夷,我不过敬重他的父亲因此与他和颜以对,哪里就是恩情了呢。”

陈云亭听完哀从中来,眼泪挂在眼眶中却没掉下来。

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撮合他与清安的姻缘。

尺玉半晌察觉不到身上抚摸的动作在陈述腿上作乱,轻抚着它柔软的猫毛腾出一只手在桌上倒了一杯冷茶入口。

他发现世道之下,多数人背后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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