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钊刚撵走谭哲,他头疼难忍,单手支颐,捏了下眉心,听到脚步声时,他目光微微一凛。为了引人上钩,他几乎支开了所有护卫。果然有人沉不住气了,然靠近者,脚步凌乱,竟不像习武之人。
凌钊俊眉微拧,佯装闭目假寐。距离一点点拉近,淡淡的凉意夹杂着一缕清香袭上鼻端,片刻间少女已立在他跟前。
沈萱没料到,一切如此顺利,自打瞧见他,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他身着绛紫色绣苍鹰锦袍,肤色冷白,薄唇紧抿,俊挺的眉眼透着冷厉,双眼却紧紧闭着。
沈萱有些惴惴不安,甚至想上前探探他的鼻息。
她刚上前一步,男人就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子黑沉沉的,目光如刀,刮过她的肌肤。她今日穿了件海棠色披风,身姿纤细婀娜,水润的乌眸,挺直小巧的鼻,潋滟欲滴的唇,颜色说不出的艳丽。
她眸中却满是担忧,见他睁眼,不自觉松口气。
凌钊拧眉,不知这是哪路花样,一个不曾习武的小姑娘竟这般大大喇喇闯了进来,但他凌钊没那个心情奉陪,伸手摸向腰间弯刀,没想到对面的人比他还快。
沈萱没忘记前来的目的,她本就有点怵他,被他一盯,紧张地脑子一片空白,半个字没有,直接手起手落,在手腕上一割,莹白的手臂,顿时溢出温热的血。
她慌忙举起手臂,血淋淋地凑到他嘴边,饶是疼得小脸苍白,还不忘断断续续解释,“你赶紧吸,放心,我翻墙来的,旁人没看见。”
凌钊:……
这声音很是耳熟,只稍稍回忆,便忆起何时听过:“六公主虽对王爷一往情深,但委实不是良配,望王爷能擦亮眼睛,不要被美色所惑……”
饶是凌钊一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这一刻,都忘了如何反应。
沈萱实在疼,疼得额前沁出一层薄汗,粉嫩的唇紧紧咬在一起,才克制着没有发出声音。
鲜血顺着雪白的手腕滴落在地上,她心疼不已,见他没有吸血的意思,手腕又往他嘴边递了递,冰凉的小手因离得过近,甚至触碰到了他那张泛凉的脸,抬眸时,恰对上他冷冽深邃的眸。
又一股血顺着腕子落在地上,她来不及害怕,白着一张脸,焦急地催促:“你快喝呀,别浪费!”
他只拧眉望着她,眸子黑黝黝的。
见他不动弹,沈萱才猛地想起关键一处,“需以血入引”,她是关心则乱,糊涂了。
没有药,单吸血怎能成?
她急急后退一步,在室内寻找起茶碗,寝殿内自然没有碗,只金丝楠木桌上,放着几个青花纹白玉杯。
沈萱拿起一个杯子,就将手腕凑了过去,因为怕疼,她不敢迟疑,猛地割了一下,手腕上伤口不算浅,瞧着有些狰狞,血流得很快,片刻功夫,就已流了小半杯。
凌钊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想看看她究竟要耍什么花招。他处在这个位置,遇过不少想方设法凑到他跟前的,刺杀的有,引诱的有,虽然割腕的是第一个,凌钊并不信,她跑这一趟只为献血。
谁料,少女滴完血,就赶忙拿出帕子捂住了伤口,叮嘱了一句:“药材我已让人送给你了,你记得让人煎熬,今日就这么多,明日我再来。”
她疼得小脸泛白,干净的瞳仁,像极了雪地里的明月。
说完,她没有任何停留,转身跑出了宫殿,海棠色披风摇曳出漂亮的弧度。
见主子没有任何动作,暗卫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声音带着疑惑,“主子?不抓吗?”
凌钊沉默了一瞬,像是也没料到她会这般离去。
那帮人已盯了王府几日,这几日定会行动,若是将她抓起,势必会打草惊蛇,凌钊挥挥手,“让她走。”
刚跑出宫殿,沈萱的眼眶就红了,实在是疼的,她小声抽着气,瞧见清溪后,哼哼唧唧地道:“好疼好疼啊。”
清溪拉住她的手腕,看了看,狰狞的伤口在雪白的手腕上异常刺眼,她拿出帕子,擦了擦一旁的血,说了句“小姐忍一下”便掏出药粉洒在了她手腕上。
沈萱疼得瑟缩了一下。
清溪拿出干净的手帕,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
隐在暗处的暗卫,站得腿都麻了,也没听到行动的指令,最后亲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沈萱走远后,凌钊问了一个问题,“她送了什么药?”
管事已熄了灯,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暗卫喊醒时,蒙了一瞬,下意识答:“近几日没有哪府的小姐往府上送药。”
“对,确实没……”
暗卫转身离开时,他才猛地想起什么,彻底清醒过来,忙喊住了他,“定远侯世子倒是往府上送了药,说是千山雪莲,千山雪莲千金难求,他一下送来十包,我怀疑他是被人骗了,只让人收入了库房,并未禀告给王爷,难道这药有什么问题?”
片刻后,暗卫带着药材,回到了寝殿。
他将药材呈给了睿王,低声道:“这几日,只有定远侯世子派人送了药,属下刚刚让府医验过,这十包药材很常见,里面没有掺杂毒药,是补血化瘀之药,并非千山雪莲。”
凌钊捻起一片,仔细打量了一番,“她是哪府的小姐,查出来没?”
“暗一已经传回消息,她是定远侯世子的嫡亲表妹,是她身边的奴婢,假借世子之名送的药。”
凌钊望着眼前廉价的药材,半晌轻嗤了一声。
此时,沈萱刚回到自己的住处,迈进寝室后,她绷了半宿的精神,才松懈下来,紫霜正在房中团团转,一瞧见她,连忙迎了过来,一叠声地询问:“小姐总算回来了,可急死奴婢了,见到王爷了吗?”
她眼尖,一眼就瞥见了主子右手上的血,心脏都不由一缩,小心翼翼将自家主子扶到暖榻上,赶忙去打了盆温水。
她抖着手撩起了沈萱的衣袖,帕子染满了血,手臂上也有干涸的血痕,只是扫一眼,紫霜都觉得疼,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沈萱温声安抚:“哭什么?真没有大碍,也没想象中的疼。”
紫霜抽噎道:“主子说这话前,合该照照镜子,好歹等眼睛不红了再宽慰奴婢。”
好在房中备的有纱布,她又重新给沈萱上了药,瞥见伤口时,又红了眼睛,“主子就算为了报恩,也不该遭如此大罪,万一身体受不住……王爷也是,竟丝毫不念您的好,也不给您请个大夫……”
折腾大半宿沈萱实在累了,打了个哈欠,歪在了暖榻上,随口哄她,“谁说没念我的好,他很是感激,还说如此大恩,无以为报,以后愿结草衔环……”
她声音越来越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小脸透着一丝疲倦。
紫霜没舍得喊醒她,只轻轻将团花纹锦被抱到了暖榻上,又轻手轻脚地帮她脱了靴子。
大雪下了一宿,翌日是个晴天,紫霜推开窗时,沈萱才发现,不仅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屋顶上、枝头上也白茫茫一片,风一吹,雪扑簌簌往下掉。
沈萱手腕还是疼,懒洋洋窝在榻上一时没动弹,阳光打在她面上,平日吹弹可破的肌肤都透着一丝苍白。
紫霜很是心疼,道:“奴婢刚刚让厨娘给小姐备了燕窝粥,还放了桂圆红枣,小姐一会儿一定要多补补。”
沈萱点头,拿起一册的医书,顺手翻了翻,看了眼食补方子,“燕窝吃多了也会腻,这个你记下,中午让厨娘照着食谱给我备膳。”
沈府虽家大业大,每个人的吃穿用度也是有份例的,就连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没法整日吃燕窝,像沈萱、沈蓓几个姐妹,每个月也就逢十逢五能吃,旁的时候若想吃,需要添银子让厨娘额外采购。
她并不知道,紫霜去小厨房端燕窝时,被沈蓓身旁的丫鬟瞧了去。
燕窝被呈上来后,沈萱方起身,她边喝燕窝,思绪边飘到了睿王府,也不知,那杯鲜血,他喝了没。
是否难喝?她忍不住摸出几颗糖,多吃了几颗。正吃着,丫鬟进来通报,“小姐,世子爷来了,又给您带了许多药材。”
怕影响沈蓓的亲事,沈萱患病的事并未大肆声张,除了府里的众人,也就定远侯府的人知晓,丫鬟口中的世子爷,是沈萱的大表哥,她忙坐直了身体,“让他进来。”
夏铭尘已听到她的声音,径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向来不怕冷,只穿了一身苍青色窄袖直裰。他目若朗星,俊秀脱俗,身姿也异常笔挺,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
沈萱笑着招呼,“表哥快坐,紫霜你去库房,将伯母送的那包君山银针拿来,表哥肯定喜欢喝。”
夏铭尘自打进屋,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女孩神色虽难掩憔悴,唇边依然挂着笑,哪怕身染怪疾,也不曾怨天尤人,和小时候一样,乖巧得让人心疼。
夏铭尘心口像被人拿火烤着一般,灼痛难捱,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先给紫霜说了句“不必张罗”,才看向沈萱,“这两日感觉如何?除了嗜睡,还有旁的症状吗?”
“没有,今儿个我还吃了不少东西呢,丝毫不影响胃口,说不准慢慢就好了,表哥不用担心。”
沈萱语气轻松,将炕桌上的果脯往他跟前推了推,自己捻起一颗,放入了口中,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
她一共就两个表哥,大表哥年长她十岁,最是疼她,沈萱小的时候,也很依赖他。她最佩服的也是大表哥,他本能袭爵,却走了科举这条道,因博闻强识,年仅十八就中了举人,两年前又下了场,一举成了大魏最年轻的状元。
沈萱至今还记得,他一袭红衣,走马游街时,被小娘子追着丢手帕的盛况,如今他在翰林院当值,前途不可限量。
沈萱怕他影响当值,皱了皱鼻子,“表哥不会又告假了吧?我真的没有大碍,表哥勿要挂念。”
夏铭尘是怕她万一难过,便告了假,谁料这次过来,她完全竟调整了过来。这份豁达和通透,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连他也不行,胸中沉甸甸的,压得呼吸不畅,根本不敢想世上没她会怎样……他别无他求,只盼着尽快寻到柳神医,为她寻来一丝希望。
夏铭尘并未久坐,叮嘱了几句让她注意身体,就站了起来。
沈萱想亲自送她,被他按了回去,“跟表哥无需客气,歇着吧,等闲时我再来,你记得乖乖吃药,别嫌苦偷偷倒掉。”
沈萱直呼冤枉,鼻子也皱了起来,“原来在表哥眼中,我是这种人?哼,生气了,没有两包糖果,休想被原谅。”
夏铭尘脸上总算露出一抹笑。
见状,沈萱悄悄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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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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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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