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内,地龙烧得很旺,六公主斜靠在暖榻上,正在听宫女禀告宫外的事,她的相貌随了她的母妃,雪胸楚腰,玉貌花容,波光流转间很是动人,单从她母妃在膝下无子,又无娘家助力的情况下,能封为华妃,就能窥其美色。
婢女说:“前去睿王府送药的是沈萱身边的丫鬟,虽是以定远侯世子的名义送的药,不过奴婢让人仔细查过,前去买药的正是沈萱主仆二人。”
“竟是她?”
六公主狭长的丹凤微微一眯,想起了初见沈萱时的惊艳感。
那是半年前一次宫宴上,女孩一袭藕荷色襦裙,楚腰蛴领,面若桃李,饶是六公主自负美貌,瞥见她那张过于精致的脸时,还是觉得惊艳,只不过那时候的她稚气未脱。
前几日的赏花宴,六公主去的晚,倒是没怎么注意到沈萱,她眉眼青涩时已然令人心动,若是完全绽放,该多么漂亮?
六公主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一个安熙倒不足为惧,若沈萱真对睿王有意,六公主还真没把握。
宫婢没察觉到她的变化,还在禀告:“说来也可笑,买不着千山雪莲,竟送了十包假货过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六公主不耐烦听这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行了,退下吧。”
她向来有威严,宫婢忙闭了嘴,恭敬退了下去。
六公主吩咐身边的婢女,“将我那件珊瑚红襦裙拿出来,再让人炖上一碗燕窝粥。”
她口中的衣服是华妃临终前,亲手为她所做,一针一线都是母亲对女儿美好的祝愿,就连皇上也曾夸过好看。
婢女有片刻的迟疑,“外面落了雪,着实有些冷,万一不慎伤风,娘娘若还在,一准儿心疼……”
“拿来。”
她母妃若是还在,安二又岂敢在她跟前趾高气扬的?又哪里需要她百般筹谋?她虽贵为公主,却没有得力的外家支持,如今一切只能靠自己。
自家主子一向说一不二,逐星没再劝,起身拿起了她的衣裙。
片刻后,六公主披着披风,亲自提着燕窝粥,去了御书房。侍卫通报过后,六公主便笑盈盈走了进去。
她将燕窝递给了盛元帝身边的内侍,自己规规矩矩地福了个身,“就算政务繁忙,父皇也该劳逸结合,这是我亲自给父皇炖的燕窝,父皇补补身子吧,万事合该以龙体为重。”
盛元帝这才放下狼毫笔,他四十多年,虽正值壮年,因纵欲过度,眼窝深陷,眸色浑浊,瞧着已有老态。
后宫佳丽三千,单十岁以上的皇子,就有八人,他膝下也有十几位公主,华妃在世时,他挺宠小六。见她出落的越来越像华妃,盛元帝心中感慨万千,“你倒是有心,坐吧。”
内侍先试了试燕窝,见没毒方呈到盛元帝跟前,盛元帝这才拿起勺子喝了几口,他眉头舒展开来,“你母妃熬的燕窝也这个味道,里面喜欢放莲子和百合。”
六公主笑得明艳动人,毫不心虚道:“儿臣知晓父皇爱喝,特意跟着母妃学的。”
清楚女儿等闲不会跑来,他温和问了一句:“今日来,可有事要禀?”
六公主能依仗的也唯有皇上,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女儿还真有一事求父皇成全。”
“何事?”
六公主羞愧道:“听说表哥身中剧毒,需以人血作引,小六身居深宫,等闲帮不上什么忙,愿亲自为表哥献血,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小六冒昧前来,求父皇成全!”
她说完,深深一拜,跪在了地上。
盛元帝目光锐利,一时没说话。
室内一片安静,六公主额前都冒了汗,皇上才不紧不慢地屈指叩了一下书案,“能献血之人多的是,你堂堂公主,岂可为一个男人割腕?就算是你表哥也不配。”
六公主自然没有真去献血的打算,无非想试探一下父皇的意思,闻言,又磕了个头,“父皇教训的是,是女儿鲁莽了。”
皇上对这个女儿倒也有几分了解,她一向心高气傲,之所以求到他跟前,无非是想传达一个意思,她对睿王有意。她若喜欢旁的任何人,盛元帝都能为她指婚,唯独睿王不成。
睿王虽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却握有滔天权力,他的婚姻皇上自有安排,女方出身绝不可过高,就算是个没有实权的公主也不行。
思及华妃,皇上语气终究放软了些,“世家子弟中有不少青年才俊,朕会叮嘱皇后,认真为你挑选,总能挑到合适的。”
六公主抬起了眸,凤眸逐渐有些泛红,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半晌,才低声说:“儿臣晓得了,谨遵父皇旨意。”
她若哭一哭闹一闹,皇上定会不耐烦,她如此识大体,皇上反倒于心不忍,不由安慰一句:“之恒心狠手辣又树敌无数,实非解语花,也就一张脸俊些,好看的人不在少数,你莫要犯糊涂。”
表哥那张脸确实人人都爱,她更爱的却是他手握实权,六公主清楚想让他赐婚是没指望了,此刻也没犯蠢,只勉强笑笑,“父皇教训的是。”
*
韵水堂,沈萱仍然懒洋洋靠在榻上,手腕一直隐隐作痛,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请大夫,换药时,也是紫霜给她换的。
这边刚换完药,就有奴婢进来通报,说六公主给她送了邀请函,邀她三日后一起去演武场踢蹴鞠。沈萱有些惊讶,她之前和六公主从未打过交道,她怎么突然越过四姐姐,邀请她?
紫霜也有些诧异,心中无端有些惴惴的,待其他丫鬟退下时,她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小姐,六公主该不会是发现了奴婢前去送药的事吧?那日奴婢总觉着有人盯着我,本以为是错觉……早知如此,奴婢就该乔装打扮一番,若六公主真是因此查到了您身上,那可如何是好?”
“只是送药而已,她发现了又何妨?别自己吓自己。”话虽如此,沈萱却明白,六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这身子也不适合踢什么蹴鞠,她干脆告罪一番,将身体不适的事说了说,她语言再诚恳不过,又附一句望六公主海涵。
谁料六公主又派宫女走了一趟,道:“小姐不必担忧,公主说了,距离蹴鞠赛尚有三日呢,说不得到时沈小姐已经好了,若是不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公主愿为您,推迟一下日期,等您好了再举行。”
沈萱只得谢恩。
将人送走后,紫霜有些惶恐,“都怪奴婢。”
沈萱摇头,思忖了片刻,道:“你去打听一下,她之前可曾踢过蹴鞠,都邀请过谁,大家水平如何。”
紫霜领命退了下去,直到晚上才归来,倒是打听到一些消息,六公主只在去年春季组织过一次蹴鞠赛,当时除了四公主和五公主,还邀请了安熙,许三姑娘等人,都是出身一流的世家贵女。
倒也邀请了沈府的姑娘。
当时沈萱的三姐姐沈薇尚未出嫁,她和六公主比较熟悉,也参加了那场蹴鞠赛,沈萱去年开春随着舅舅一家,回江陵探望外祖母去了,并不知道此事。
“那我给三姐姐写封信。”
府里五个姑娘,沈萱和三姐姐沈薇关系最好,她今年十六,年初嫁到的武安侯府,上个月已有身孕,如今正在养胎。
写完后,她吹了吹,将信交给了紫霜,叮嘱道:“天都黑了,明天上午再送吧。”
晚上,沈萱又吃了好多补品。
夜深人静时,她不由往外瞄了眼,道路上的雪倒是被人打扫干净了,可惜还残留着泥水,今晚的路注定不太好走,将丫鬟打发下去后,她让青影悄悄去外面租了一辆马车。
夜深露重,寒气逼人,一直临近三更,沈萱才悄悄出府。
王府里积雪很多,上到巍峨屋顶,下到苍松小路皆蒙着一层白,像没什么人踏足,唯有主干道上的雪被简单清理了一下。
沈萱蹙了蹙眉,只觉得底下人定是瞧王爷身体虚弱,时不时昏迷,方如此怠慢。
再次来到他寝殿门口时,沈萱不像昨日那般紧张,心中反倒生出一丝胆怯来,手腕还泛着疼,并非一星半点,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疼。
临阵逃脱可还来得及?
她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今日的她穿了一身藕荷色襦裙,头上戴着一支嵌红宝石步摇,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摆动着。
她生得貌美,眸子清澈水润,肌肤光洁胜雪,不论穿什么都显得娇俏动人,当她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寝宫时,室内的冷清感都好似被驱走一些。
凌钊正书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停下,他耳聪目明,隔了很远,就认出了她的脚步声,他没抬头,她也没打扰,只安安静静站着,委实是不敢打扰。
十岁那年,因打扰了他,他便毫不留情地将她拎到了门外,拎小鸡崽似的,毫不费劲,如今他又这般高大,解决她分分钟钟的事。
沈萱一向乖觉。
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凌钊方将狼毫笔,搁进青花玛瑙笔冼里,清澈的水瞬间被墨汁晕染成黑色。
沈萱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一旁的笔冼上,她喜欢玛瑙,也曾收藏过几件,哪件都比不上他这个笔冼,色泽通透,光滑流转,一下就眼馋得不行。
察觉到睿王停下动作在看她,沈萱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她没忍住,又多瞧一眼,直看得心中痒痒的,不禁大着胆子,小声提议,“王爷,我先帮您把毛笔清洗一下吧。”
她在家一直很受宠,不论是祖父祖母,还是伯父伯母,都很疼她,沈萱从小到大没缺过什么东西,如今碰见个可心的,只觉得心痒不已。
睿王没吭声,只居高临下审视着她,目光中带着探究。他身居高位,能力心性一一不缺,身上带着一种天生掌控者的气度,朝中的官员,见了他都会忍不住心中打鼓。
沈萱倒也不是不怕,她胆子一向算不得大,只不过,小时候曾被他所救,还小尾巴似的跟他同吃同住几日,哪怕一度遭他嫌弃,在沈萱心中,没觉得他多坏。
当他被外人骂时,她还会悄悄同情他,觉得他好可怜,这会儿见他没拒绝,便以为他默认了,一欢喜,那点害怕也散了大半,忙跑到了笔冼前,小心翼翼摸了一下,眸色晶亮,是毫不掩饰的喜爱。
她将匕首放在了书案上,一旁便有清水,她换了好几遍水,才将毛笔洗干净。
凌钊冷眼看着,不知道她究竟耍什么花招。
洗干净后,她才收好毛笔,又恋恋不舍看了眼笔冼,方拿起自己的匕首。沈萱一抬眼,才发现他居高临下望着她。
他身姿伟岸,气势迫人。
沈萱被他漆黑深邃的眸盯得有些紧张,下意识抿了抿唇,清了清嗓子,才试探着问出声:“王爷昨晚喝药了吗?效果怎么样?”
她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精神头好像还蛮好,看来那位大夫果然没骗她,谁料下一刻,他的话,将她钉在了原地,“十两银子的赝品,还指望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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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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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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