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正在学校上课的沈聿洐收到了杨斯明的电话,他很意外,这些年表面上和杨斯明风平浪静,暗中其实彼此都不顺眼。他合上课本,让学生自习,拿着手机走出教室,靠在栏杆上接通电话。
“今天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个面,我有事和你谈。”
杨斯明不容拒绝的语气令沈聿洐不太爽,但他还是说了时间。
上完下午两节课,沈聿洐开车去了付景之的家,进小区前停下来去隔壁的心悦花间准备买点百合花。
除了选址和开业来过,后来几次路过没进去。
他进去时,店长正在修剪木桌上的鲜花,看他来赶紧起身招呼。沈聿洐让她现包一束百合,马上带走。
店长抽了最好的百合花,包装时想起一件事,“老板,有位老顾客问能不能把店转给他,他想送给他爱人。”
“拒绝了吧。”
心悦花间最初开在海城,杨斯明在分部任期满,带着付景之回到平京,花店也被沈聿洐开回平京。他想送付景之花,却找不到妥当的理由,也曾借徐鹿鸣的手,从玫瑰庄园买了新鲜白色洋桔梗送到付景之手中。总不能一直借他人之手,索性在付景之住所旁边开花店,等待付景之进店。
店长纠结了几秒,说:“这位老顾客非常想要这个花店,他说他得了癌症,再过不久,就要死了。”
沈聿洐微惊,松开指间的白色洋桔梗。
“希望在自己离世后,他爱人还能收到他送的花。”
沈聿洐多半猜到这位老顾客是谁,他没有马上答应,带上包装好的百合花去了杨斯明的家。
开门的是杨斯明,今天周末他在家休息带娃,付知许在他怀里安安稳稳睡觉。
沈聿洐进去后将花放到餐桌,转去会客厅,杨斯明抱着熟睡的付知许在电视前走动。
“怎么不放到床上?”沈聿洐问。
“小景最近几天不在家,闹脾气。你坐。”
沈聿洐有点拘谨坐下,杨斯明抱着付知许接了杯热水放到他面前,“我们长话短说。”
“你说。”
“你哥多半是不想管理公司了,这么久一直没回来。不过我和他通过电话,和他说了我的情况,目前没有表态。按照我的想法,我希望你能回北屿任职,一来北屿姓沈,它的兴衰和你息息相关;二来,我在北屿以小景的名义入了股,北屿每年分红都有他的分,万一将来遇上大事,他难免卷入其中。可你知道,小景对生意上的事,几乎一窍不通,得有位可靠的人替他管理在北屿的股权。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杨斯明在北屿有股权一事,沈聿洐并不知道,自从五年前他出了国,公司的事沈聿廷几乎不和他提。今天他才知道,并且一股难求的股权竟然挂在付景之名下。
他头次觉得,杨斯明对付景之的感情非常的深厚。
“你为什么要将股权划到他名下?”
杨斯明坦白道:“我在北屿干了十多年,你认为我的账户余额还少吗?不缺钱了,就会在风花雪月的事上下功夫,以股权相赠是我的心意。再则,那些股权可以为小景带来不错的收入,万一将来徐家有变故,他还能靠着北屿的分红继续过富裕的生活。”
在底层混的时候,杨斯明贪财,凭着对金钱的渴望在底层干出了色。他那会儿没有人带,全靠自己摸索奋斗。当他被上级注意到后,机会多了,升的速度更快了。任职销售经理期间,各项奖金拿到手软,房子车子说买就买,不过公司先给他买了。
在调去M国任职那一年多里,他不再执着于金钱,他开始向往地位。他发现站的越高,能刁难他的人越少。
这些年他付出了双倍的精力与时间,终于站到了他渴望的高度。
但他始终最担心的是融进他生命中的付景之。
所以,他在用他能用到的办法为付景之的余生铺路,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起码在经济上他能无忧。
说到这,沈聿洐一边为杨斯明的行为动容,一边不得不问:“你的病能治吗?”
杨斯明非常平静的说:“治不了,晚了半年。”
“付景之怎么办?”沈聿洐担忧的问。
“他必须活下去。”杨斯明坚定的说:“我没想过带他一起走。今天叫你来,除了让你回北屿,也打算将小景托付给你。”
沈聿洐震惊的看着他。
“我希望在我走后,你能好好照顾他。”
“为什么是我?”沈聿洐感觉自己糊涂了。
“你和我一样。”杨斯明顿了顿,继续说:“一样希望小景好好活下去,一样爱他如命。”
沈聿洐握紧了双手,他的内心并没因此感到兴奋或是愉悦,他对付景之的感情日月可鉴,付景之对他爱答不理,不会因为杨斯明离世而改变。
杨斯明看出他眼底的悲伤与破碎,沉默许久才说:“沈聿洐,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今天只有我们俩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沈聿洐说:“你问。”
“小景和陆听雪分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你为什么会将小景当成陆听雪的影子呢?”
沈聿洐顿时僵住了身体,这个问题让他尴尬又无地自容。
“你眼瞎吗?”杨斯明如同挥着刀子一般,揭开沈聿洐惨痛的不堪,“陆听雪是陆听雪,小景是小景,追不到陆听雪,所以退而求其次吗?你当小景是什么呢?”
沈聿洐咬着牙默默垂下头,眼眶悄然泛红。
“那时候他多喜欢你啊,你怎么忍心呢?”
“不会了。”沈聿洐低哑的说。
“你愧疚过吗?中途想过好好和小景在一起吗?”
没有。
没有!
沈聿洐咬破唇肉,又热又腥的液体瞬间侵占他的口腔。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良心,一开始他便把付景之放在陆听雪的替身位置上,不珍惜,肆意的使唤他控制他要求他,在做·爱时想着陆听雪。甚至可以随时换掉付景之,背着付景之去找陆听雪,用付景之做的菜讨好陆听雪。
他坏死了!糟糕透了!恶心死了!
杨斯明的问题击垮了沈聿洐的情绪,离开后,坐在车上崩溃的心久久不能恢复。
他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付景之遇见他那天,好好的开始。
半个月后,沈聿洐辞去老师的工作,正式进入北屿工作。
北屿和瑞信、唐行不一样,所涉行业诸多,没人能轻松上手。
而那天,也是杨斯明正式任命北屿CEO的日子。
沈楠很给杨斯明面子,在旗下高级酒店订了顶楼,邀请商界朋友以及北屿合作伙伴参加。
前不久,林殊容回了国,今天有空陪沈聿洐来参加任命会。沈聿洐进电梯时,看到了赵风。
“没想到,沈家老二也有进入北屿任职的一天。”赵风心情好,主动和沈聿洐搭话。
沈聿洐说:“谢谢赵董百忙之中赶过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出了电梯便分开了。
林殊容今天来,是想看一眼付知许,她知道付景之和付知许会来。进了大厅后,撇下沈聿洐去找他们了。
沈聿洐杵着拐杖找了个清净地坐下,没一会儿沈楠一个电话把他叫去后面休息室,让秘书给了他一份演讲稿,大致浏览一遍算是记下了。
11点整,今天的主题正式开始。
沈聿洐前往演讲台外等待,远远看见杨斯明穿着一身黑立在门前,黑色衬衫袖子随意撸到臂弯初,看上去洒脱随意。
快走近时,杨斯明的秘书注意到了他,提示性喊了声:“沈副总。”
杨斯明气定神闲偏过头看向他,抬起右手臂看了一眼时间,提示道:“还有三分钟到你讲话。”
沈聿洐嗯了声算是回答。
两人依然无话,氛围倒也不尴尬。
与此同时,付景之抱着付知许坐在来宾区一排,正对演讲台,林殊容就在他们后面逗付知许。
随着主持人提到沈聿洐的名字,大厅响起一片掌声,付景之兴趣缺缺看着沈聿洐杵着拐杖上台。
沈聿洐并没想到付景之坐的如此靠前,看到他时心神具是一惊,旋即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整整三分钟讲话,沈聿洐掐的很准,言毕后在主持人的指引下站到一边等待。
轮到今天的主角杨斯明上台时,沈聿洐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向付景之,看到付景之抓着付知许的双手鼓掌,漂亮的眼里有光,直直望着杨斯明,仿佛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这样深情又迷恋的眼神,比寒风还要狠地刮着他的五脏六腑。沈聿洐不禁去想,杨斯明走后,付景之还能再接受别人吗?
付景之并不知道站在角落的沈聿洐悲伤又痴迷的看着他,从杨斯明出现开始,他的心脏都在为他疯狂跳动,无声的诉说我爱他。
潇洒自信、恣意大方的杨斯明是最好的杨斯明,也是很多人眼里的杨斯明,这时候的杨斯明是不可一世的。
看着这样的杨斯明,付景之便明白,他为什么不接受化疗。杨斯明在赌上天是否公平的同时,也在用最后的生命好好享受他得到的一切。
付景之很认真听杨斯明讲话,那无畏无惧的样子,无法令人相信他正在面对死亡。柔软的心被触动,付景之鼻尖一酸,艰涩的咽下口水。
讲话完毕,由主持人采访沈聿洐与杨斯明,过程不长,十分钟左右便结束。
付景之卡着点准备离开,顺便将付知许交到林殊容手里,让她带去玩玩。
他独自回到公司为他和杨斯明准备的休息室,刚到杨斯明推门进来了。
“感觉怎么样?”杨斯明问。
付景之弯腰接水,说:“挺好的。”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儿子呢?”
“殊容带去玩了。”
付景之松开手,开水开关往上回弹,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继而递给杨斯明,“喝口水。”
“谢谢老婆。”
杨斯明的身体看上去依然很好,兢兢业业同时也没忘了检查。
付景之还在为他奔波,终于在半年后在国外找到了适配的药物。
而这时,病情加重了几分,杨斯明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嗓音也在一点点的改变。
二年春,经过专家的不懈努力,病情得到缓解,可杨斯明需要吃的药越来越多,多到他偷偷扔过一次。付景之发现后,躲在厕所哭到双眼红肿,那之后杨斯明再也不敢扔一颗药,再苦再难下咽他都吃了。
4月17日,杨斯明生日,付景之邀请陆听雪和段嘉揽、林殊容、厉南洲到家里吃饭。即便杨斯明生了病,他也没让付景之下厨,陈熙然和杨海荣为了照顾他搬了过来,今天的饭是他们夫妇做的,从昨天就开始忙。
付景之坚持煮了一碗长寿面,看着杨斯明吃光,便觉未来仍是可以期待的。
同年深秋,杨斯明被检查出癌转移,转移到了骨髓。
那一天,付景之抓着病态般的白色报告,衣着单薄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旁边矮小的圆桌上放着一瓶红酒,已经被喝掉了一半。
他目光空洞且寂静的望着天花板,眼中没有焦距,黑色长发犹如泼墨般洒在沙发上。
他就那样没有生机的躺着,任由夕阳的余晖洒落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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