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气息从眉心滑落,灰色倒影里,曲清雪的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对方的气息饶有兴味地停在她鼻尖,这样方便观察她情绪的变化。
“你不仅问我婚期,还偷亲我,看来阿雪比我更急,是急着拜堂呢?还是……”
他低沉的嗓音钻入她耳中,令她忍不住浑身一颤,“我没有。”她下意识反驳。
她立即低下头:“我根本就不需要偷亲你……”
她的呢喃声很小,若是对于普通人,大概只会疑惑,哪来的蚊虫嗡嗡嗡地钻进账中。
但修士五感灵敏数倍,那一点似风般的呢喃,就这么垂直撞入他识海。
“呵……”他低沉的笑意埋进她白皙的肩颈。
颈窝被某个无赖占据,曲清雪刚想挪开,后颈就被人一把摁住,让她被迫感受他震动的胸腔和唇角溢出的笑。
“姐姐,跑什么?”
林霁寒从她颈窝抬头,好整以暇地看向她耳廓。
果不其然,她的耳尖又红了。
“姐姐?”她的耳朵跟着发颤的身子一同抖动,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开关,这声姐姐喊的十分顺口。
“亓水仙君。”曲清雪明明已经气的努起嘴,却偏要以一种平静的调子唤他的仙号。
“嗯?”他的声音从鼻尖哼出,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颈间。
很痒。她忍不住了,瞪了他一眼,“不准再这么喊我!”
“为什么?”
他讨好地蹭了蹭,额前碎发一并扎在她柔软的颈部,“姐姐,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你又不是曲寒。”她哼了一声,抬手推开颈边作祟的脑袋,“你的年纪恐怕都够我喊爹了。”
事实证明,人在生气时真的很难控制语言系统,她这么一说,对方倒真安静了。
过了半响,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又顶着她掌心贴了回来,“姐姐真的要分得这么清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清雪从他一贯温和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恼怒。
她低头看他,眉眼弯弯,唇角微勾,俨然没有任何生气的前兆。
说到底,曲寒是他分出的一缕神魂,与他同为一体,她不该做区分。
“但小孩子和大人……咳。”她莫名被口水呛了一下,又道:“还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他起身,挑起的眉峰使得原本的温柔生出一股邪气。
然后她的手就被扣住了,被他高举头顶。
“阿雪,哪里不一样?”
她试着动了手腕,力道不减反增后,就没动作了,只有猎物才会拼命挣扎,她不做猎物。
瞧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她忽然笑了,抿直的唇角缓缓勾起,在他下颌轻轻吐气,“所以呢?你自己都不明白吗?”
她**裸的目光顺着他滚动的喉结向下,游过胸膛、小腹,“阿寒,我手疼……”她收回视线,自下而上,用湿漉漉的眼神望他。
俯视者愣了一瞬,也只是这么一瞬的松懈,就被她挣脱了。
“疼。”曲清雪没有逃走,转而用雾气朦胧的双眼看他,抬起手腕,展示两道腕口粗细的红印。
她将手腕凑到他唇边,“阿寒?”
他一下回神,用愈发深沉的目光看向那截泛红的手腕。
“你也说过,我不是小孩了。”他一下一下轻吹着气,“我早就不信这套了,阿雪。”
弯起的唇覆上红印,湿润的触感通过手腕传遍全身,她只觉得经脉都在沸腾,连流过的灵力都是热的。
红色灵丝再次从玉镯传出,将二人以一种无形的方式链接。
“谈谈吧。”她抽回手,无聊地绞着他的发丝。
“什么?”他垂眸,看着随她指尖起伏的发丝。
“婚期。”她挑眉,“不想吗?”
他仍未抬眸,“你想何时?”
“算了。”
她没由来地生气,刚要下床就被人抱着腰搂了回来。
“不能算了。”林霁寒的低语在她耳后飘着,“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感到厌烦的,嗯?”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她破天荒的没有回绝,“好。”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靠着,胸腔里的心跳却始终在耳膜间打鼓。
她意识到他是对的,真的很吵。
接下来的几日,曲庄住的院子堆满了各式的珠石宝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剥了官位后,改卖珠宝或者改开当铺了。
忧愁间,又有几个盖着红绸的箱子被人抬了进来,走的正门,无人不知亓水仙君不日将与曲家嫡女成亲了。
“咱这院子真放不下了,叫你女婿收敛点。”老刘站在井边打水,刚想坐下,被箱子上嵌的珠玉硌到了,回头一望,入目的红阻住了眼,连落脚都得精挑细选。
如今老刘也算翻身做主人了,陪着曲庄奔波多年,买了院,有点存款,还单身,日子逍遥的很。
要不是这家伙非要挤过来,他还能更快活,老刘在心中叹气。
“这些可都是给清雪的。”曲庄一顿,“当然是越多越好,就算以后离了亓水仙君,也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
老刘:这人没救了。
他摇头,“你看看你,做回普通人这些年,高兴点养养老不行?非得盼人分开。”
刚到门外的曲清雪默默退了回去,她幻出水镜,摘掉面具,发觉额角的白发已经蔓延到两鬓了,眼尾也生出几道纹,还有额头……
沧澜书院建立以来,秘境的时间流速就一天比一天快。
有些人昨天还一起吃饭,今天就一起吃土。
比如方少凌,因为丝毫没有修仙天赋,现在已经老老实实埋土里了。
“阿雪?”
熟悉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她赶紧戴上面具,若无其事起身,用净尘术清洁了裙摆上的灰。
她垂眸,“你怎么来了?”
“看岳父。”他领着两坛陈酿,望向里边。
曲庄因是筑基后期的缘故,寿命比寻常人多,外表看没发生什么变化,但林霁寒一眼就知道,对方用了仙术固定容貌。
“这分明是贿赂。”她撇撇嘴,伸手就去夺酒。
他手一提,再一搂,就将她整个揉进了怀里,“你不准喝,免得自己说的话记不清了,好再赖我。”
“我赖你什么了?婚期我不是问了?”许是人老了,真的容易记不住事。
“那次明明是你诓我!”好半响,她反应过来了,猛地挣扎。
“哐当”
银制面具从二人中间滑落,激起一阵尘埃覆上银面。
“那你可知,还差一个。”
面具被他先一步捡起,曲清雪干脆不抬头,也不说话了,反而用余光观察所处位置,准备随时撤离。
下巴被人温柔抬起,带着不可忽视的力度,唇边旋即一热,她还没看清,银面就已回到了脸上。
“那就让我来,好不好?”他摩挲银面,拇指来回掠过她仅露出的唇,“衰老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时间是最没有感情的东西,但我不希望,你因此生出厌恶自己的情绪。”
什么嘛,她怎么可能会因为容貌,而讨厌自己呢?
曲清雪抬起脸,眼眶反而更湿了,好像一低头,就会变成无法合上的闸门。
“还是澜沧书院的先生好,前天我给小儿请了个先生,你猜对方怎么着?”
“知道我家是没落世族,竟然坐地起价了!”
沧澜书院的名声是出去了,打着亓水仙君和沧澜山的名义,可那又怎么样?
他们的初衷只是希望天下寒士得一庇护。
名誉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又怎么会看不开。
“快看,是沧澜书院方向!”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曲清雪也下意识看去,属于沧澜书院的澄净上空,竟出现一道金色光柱。
不过片刻就消失了,她忽然反应过来,“她……功德圆满了?”
银色面具几乎遮住了她全部的容貌,他抬眼,目光落在她生起斑纹的后耳,“嗯,她是累世福报,这一世圆满后,注定是要飞升的。”
所以现代的容婉,会与她是同一人吗?她想着,两行清泪终是忍不住,滑向两侧,打在冰冷的银面。
尘土飞扬,一抹白色身影从巷中走出,也不知他在此听了多久,才等来这一刻。
“小师妹,秘境要结束了。”沈弄扬起折扇,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如今的他又得金丹,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二师兄。
“可惜,喝不上你们的喜酒了。”
沈弄的语气多少带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可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偏要撒盐,“这段时日,多谢你照顾小师妹了,待我们回到天渊宗,必有重谢。”
“重谢?”林霁寒弯起眉,半眯着眸,薄唇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谢礼,多谢师兄了。”
沈弄面色一冷,正想说点什么,就见一个身影往门内跑去。
不过是几尺之距,她越跑,越喘的厉害,走到曲庄面前时,对方问了她一句,“你可有看见这么高一个小女孩,叫……”
他也想不起来了,双目空洞,粗粝的掌来回比划,发现怎么比都不对。
“曲清雪。”她半蹲下身,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脸色涨红,额头浮起层层薄汗。
“对!曲清雪!”曲庄高兴地拍手,斑白的两鬓已经挑不出一丝杂色,“还是一位高人赐的名!说我女儿啊,是有大福报之人。”
“哎……都怪爹没用。”
他笑着笑着,忽然哭了,她仿佛回到了抄家那日,曲庄见到昔日同僚也是这般模样。
“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父亲。”她低头,轻轻靠上他的双膝,“她从来没怪过你。”
这一刻,她竟莫名地与秘境中的角色共情了。
“真的吗?”老人眼神亮了。
她笑了,哽咽道:“真的。”
门外二人难得停下了嘴,带着时间的风沙很快席卷了整个新州。
林霁寒看见沈弄的脸迅速干瘪,白发苍苍。
“你竟真的……”见他毫无变化,沈弄来不及惊异,就失去了话语权,变成了一捧黄土。
门内相拥的尘埃也被急切的风吹散,只有他模糊地站在时间长河,静静看着一切发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