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院里零零散散种着几株树木,长着翠绿的繁叶,却是未结一朵花骨朵。
窦明旖正握着笔静心抄写十遍《女诫》《内训》,旁边为她剥着瓜子花生的知采,漫不经心道:“大小姐,这个赵姨娘竟然来翠竹院提醒你,真是好心。”
窦明旖笔尖一顿,继续写着字,嘴里“哦?”了一声。
“知采,你觉着她好心?”
一同抄写的知秋却作声道:“小姐,不知为何奴婢总觉着,这赵姨娘来意并不似如她所说,她先前说了老大一堆先夫人的事情,更像是没安好心。”
“知秋,你果真是有长进了。”
窦明旖不知怎么地勾笑,“她、杨姨娘还有林氏,皆是半斤与八两。娘已去世了八年,她若是真想关心我,何必等到现下?”
更何况赵姨娘被她娘托付这事,是真是假谁又知道?
府里的当家主母将逝,却托付一介小小姨娘照拂府中嫡女,这话怎么都觉得有疑。
反而赵姨娘之所以最后抖露出孙可鸿一事与林氏有关,倒是叫她觉着更像是向自己示好。
白嬷嬷皱眉,“这赵姨娘看起来身子骨不好,很是柔弱啊。”
窦明旖继而讥嘲一笑,道:“大夫人怕是会把她叫去问话的,到时候有的她受得。”
“那小姐,这药?”
“收起来,拿给聂大夫看看。”
窦明旖眼也不抬,她可不敢随便用这药,鬼知道究竟是良药还是毒药。
写了许久,手臂有些酸疼,窦明旖侧目而笑问知采道:“知采,你来写几张。”
知采一把抱住小凳子绝不起身,头摇得像拨浪鼓道:“小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连那笔都未曾握过,更别说写字了。”
窦明旖没得办法,问白嬷嬷:“白嬷嬷,问问翠微半烟和白灵,看看谁会握笔写字,叫来替我写写。”
进来的却不是翠微半烟白灵之中的一个,而是先前买下的奴婢里长相最上的一个,名叫抚叶。
她这姿色在窦明旖所见过的奴婢们里算是最亮丽的,连窦明旖都不禁多瞧了她几眼。
问起来,抚叶只道自己以前曾跟着自己的原主子学着识过几个字,后来原主家破落便将她又卖给了人牙子。
窦明旖放了她去抄写,又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
因窦明旖脸颊红肿,她足足待在翠竹院养了近十日。而这十日之中,她却也没闲着,赵姨娘既想来她这儿,她便三番五次约赵姨娘过来闲聊喝茶。
赵姨娘频频出入翠竹院出来的事,一下就传到了林氏的耳朵里。
林氏气极,她心知赵姨娘去找窦明旖绝不会有好事,今日铁了心地定要给这赵姨娘点颜色看看。
赵姨娘回了自己的春麓院,屁股还未坐热就被林氏身边的吴嬷嬷给传了过去。
入了秋月院,二话没说赵姨娘便被罚跪在门口。
一盆红豆挑绿豆,并用筷子夹到旁边的细长颈瓶中。
赵姨娘没得选,只得跪着夹豆子。
林氏在屋内用着晚膳,添香刚为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的醋溜鲫鱼,她霎时捂住鼻子,皱着眉头道:“拿开,赶紧拿开。”
吴嬷嬷拍了拍她的背,“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林氏侧过头,总觉得胃里有什么要呕出来,难受极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胃口全无。
“嬷嬷,我好似反胃了。”
“可今日做的皆是夫人您爱吃的吃食啊,怎么会反胃呢。”
林氏灵光一闪,手从肚子放到小腹道:“嬷嬷,该不会是我有了吧?”
自从生了窦明硕之后,她已有六年未曾怀过孩子了,前段时日窦谦日日在她院中歇息,也不是无可能怀上。
若真是怀了,那真是天大的喜事。
吴嬷嬷又说:“夫人,您的小日子好似迟了几日吧?”
这么一看,十有八_九是真怀了。
添香笑道:“夫人,不如奴婢去请大夫来瞧上一瞧,也好开些安胎药来。”
林氏却琢磨道:“先不慌,待过几日看看再说。”
她想等坐稳了再说,林氏绝不敢拿孩子去冒这个险。
门口挑豆子的赵姨娘累得直喘气,她这几日频频犯困,浑身上下亦使不上劲儿来。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吴嬷嬷走了出来,“赵姨娘,夫人叫你今日先回去,明日这个时刻再来继续挑剩下的豆子。”
赵姨娘道了声谢,这才一步一歪地出了秋月院。
她的贴身丫鬟红叶在院门口守着,见她要倒下,连忙搀扶过她。
“姨娘这身子骨都差成这般了,夫人还叫您挑豆子,这不明摆着欺压姨娘你!”
“别说了,扶我回去吧。”
赵姨娘只是揉了揉自己生疼的肚子,直接离开。
翌日清晨,林氏以身子抱恙为借口又罢了给老夫人请安之事。
“林氏又身子抱恙?这从我回府才过了不过十日,她便病了两次,莫非她那身子比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要不中用?”老夫人边吃着粥,边皱眉。
窦明旖好巧不巧添了一句,“兴许是母亲为这个家太过操劳了,这才因太累所致。”
她正愁着没处加柴点火呢,林氏便自己触了老夫人的不快,这让她说什么才好?
“明日我叫王管家将账本送到你院里,先从打理账务学起吧。”
老夫人这是准备收了林氏掌家之权了。
窦明旖轻笑颔首:“是。”
在秋月院装病的林氏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时听吴嬷嬷一说,整个人火冒三丈:“什么?你说老夫人叫大小姐明日起学着打理账务?”
吴嬷嬷应道:“正是。”
“那个老家伙,真是与我八字不合!”
林氏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无师自通了,到时候出了任何纰漏我看老夫人怎么想。好在没几年便可把她打发走了,不然搁我眼珠子前真是无半分清净!”
“夫人您莫气到自个儿了。”
好半天林氏才止了气,又问道:“赵姨娘来了吗?”
吴嬷嬷瞥了眼门外,“来了,已经在门口跪着挑豆子了。”
“哼,来了就好,我还当她忘了呢。”
林氏起身,由着添香添念服侍穿戴好衣物后走至门前,趾高气扬道:“赵姨娘,你可要好好挑豆子啊。”
赵姨娘柔弱的身躯抖了抖,弱弱回了个“是”。
“娘!”
“硕哥儿!”林氏一笑。
院门跑进一道身影,正是从书院下学回府的窦明硕。
他边喊着边跑来,那圆滚的身子跑的又快,眼睛根本瞧也没瞧一眼赵姨娘,便直冲了过来。
赵姨娘被他一撞哪里还受得了,那柔弱的身子直直被撞飞了,豆子撒了一地。
“赵姨娘,撒了的豆子重捡!”
林氏刚说完,只见窦明硕奔来欲扑进她怀里,她猛然想起自己的小腹,惊呼道:“硕哥儿,停下!”
“四少爷,等等!”
窦明硕哪里管她们,直往林氏怀里扑。
林氏后退一步没稳住,整个人朝后倒了过去,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吴嬷嬷大呼了一声,扑过来,“夫人,夫人!”
林氏疼得没力气应了。
“快,还愣着干什么,添香快去传府医来!”
吴嬷嬷把窦明硕拉开,忙扶起林氏。
在门外倒了的赵姨娘则被自己的贴身丫鬟红叶扶了起来,红叶一见赵姨娘昏迷,忙呼着:“姨娘,姨娘,你醒醒!”
窦明硕还不知道林氏怎么了,他一看林氏晕倒就扑到她旁边,哭喊道:“娘,娘!”
整个秋月院一下子沦入哭喊。
“这又是在闹什么!”
老夫人年迈却不失有力的声音入了秋月院,她手边随她而来的是窦明旖,是添念前去通告了老夫人秋月院发生的事情。
窦明旖搀扶着老夫人走到屋门口,老夫人一见倒地的林氏与赵姨娘,又端望了这散落了一地的红豆绿豆,心口就窝了一团火。
她就知道,定是这个林氏又整幺蛾子了。
老夫人忍着怒气,吼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死的吗!说话!”
窦明硕站起身刚要开口,却被吴嬷嬷捂住嘴抢先道:“四少爷回府,见到大夫人高兴之余,扑过来便撞倒了夫人与赵姨娘。”
林氏幽幽转醒,她坐了起来,只感觉浑身哪里不舒服,尤其是肚子,便问:“嬷嬷,府医可来了?”
再一抬头见老夫人正站在面前,林氏勉强撑着吴嬷嬷的手臂站起来见了礼,随后又“哎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府医连同窦谦一同赶来,老夫人一见这情况,忙叫添香扶着林氏入内室,又嘱咐府医为林氏查看。
窦谦瞥了眼赵姨娘,问道:“这是怎么了?赵姨娘怎么躺在地上了,吴嬷嬷,你来说。”
吴嬷嬷见府医到了,瞬间有了底气,简单明了,“夫人有了身孕,赵姨娘却冲撞了夫人,乃夫人心善,只罚她跪在这里从红豆里挑绿豆。可四少爷回府没瞧见她,不小心便撞倒了赵姨娘。”
这一句话里,什么“夫人有孕在身”,什么“四少爷不小心撞到”,赵姨娘冲撞了有孕在身的夫人,光凭这一条便可定了她的罪。
再者四少爷是府内正经的主子,不小心撞了姨娘倒不是什么大事。
一听林氏有孕,老夫人与窦谦皆喜上眉梢,老夫人更是开怀道:“你说林氏有孕了?”
窦明旖勾唇,眼眸微眨。
虽然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林氏有孕的事情,可面上没流露半点吃惊,林氏的运气还真是好。
这时府医从内室出来,看样子已是看好病。
吴嬷嬷没作声,打着让府医说的心思,脸上笑意是怎么也止不住,府医恭敬道:“夫人这身子需要静养,不可再大动肝火。”
窦谦问:“几个月了?”
他一想到林氏有了身孕,脸上亦染上了喜色。
府医却皱眉,琢磨了半天,额旁滚下几滴汗珠,低头艰难开口,“夫人脉象缓和,不曾有身孕,只是近日肝火过旺,导致食欲不振头痛无力。”
府医一说完,吴嬷嬷的笑凝在脸上,整个人似定住了一般。
而从内室走出的林氏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她没成想吴嬷嬷竟把她看似有孕当作已有了身孕抖了出来,现在真是尴尬极了!
“姨娘!”
那厢扶着赵姨娘的红夜突然大叫,哭喊道:“血,血!求求老夫人,老爷,夫人,大小姐,救救姨娘吧!”
赵姨娘软弱无力地靠在丫鬟身上,脸色苍白无力,有血溢出沾在她的衣后,她几乎是要无气可出,“老,老爷,老,老夫人……”
窦明旖一挑眉,“祖母,府医正好在这,不如给赵姨娘看看吧,若是姨娘真出了什么事也不大好。”
林氏开口欲解释,“母亲,我……”
她想解释,她真的不是有意拿有孕在身拿乔。
老夫人打断了她,“你住嘴!”
窦谦抱起赵姨娘坐在凳子,直接道:“府医,给她瞧瞧。”
府医上前探了脉,脸沉下来。
“这位姨娘是有了身孕了,但已有了滑胎的迹象,不知现下能否保得住胎儿。”
此话一说,整个屋的脸色都变了。
窦明旖嘴巴微开。
林氏咎由自取,早该被老天收了,走着瞧,这还是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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