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这事儿完了后，楚豫又整了个幺蛾子出来。
他迟到了。
恰逢对上孟临的课，把孟大人气得够呛，楚豫被扔到教室外站廊，一站就站了一上午。
午休时，楚豫捶着站麻了的腿，和贺兰他们一道去食堂。
贺兰开口：“讲讲吧，怎么迟到了？”
楚豫瞥了一眼在一边的秦文:“因为秦文。”
秦文一挑眉。
“我琢磨着，咱们终究以后是要科举的，便想在他家院中埋一坛自己酿的酒，功成名就是挖出来喝，也是一种风雅趣事。”
既然提到了自己，秦文也就不能在一边当闷葫芦:“你琢磨出来了么？”
楚豫缓缓道：“昨夜在翻酿酒的书籍，歇晚了，今天早上没起来。”
贺兰笑开了:“哎呀，楚大公子也有赖床的时候。”
楚豫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一行人到了食堂，拿了餐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吃饭时便听见隔壁桌在讨论。
“听闻四皇子要来……”
“他不应该去天成院吗？来咱们毓敏院做什么？”
另一人开口:“他向来不受宠，能来读书于他而言已是天大的喜事了。”
太学分两个院，一个院专门供皇家子弟读书，叫天成，另一个就是官员子弟和寒门子弟了，唤做毓敏。两个院的学生平时不怎么打照面。
“四皇子？”贺兰有些懵懵的开口。
楚豫接话：“当今陆贵妃膝下之子，名言，他还有个妹妹行五，名汐若。”
秦文一笑:“陛下这是明面上的不宠，背地里的看重。”
楚豫应了一声，他是明白，贺兰不明白了。
“都丢到咱们这院来了，还宠什么呀？”
楚豫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四皇子性子太弱，不讨陛下欢心，所以陛下之前几乎忽略了有这么一个儿子，把所有的心都放在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四公主身上。如今，毓敏院里的司业和博士们并不比天成院里差多少，陛下允许四皇子过来，是默认了他来培养势力的。”
秦文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第二日，众人便见到了陈言。少年周身自带着天家的矜贵，却无多少威严。眉眼很乖，仔细看，透出一股软弱。
陈言与楚豫的座位隔的不算远，也就这头到那头吧。
孩子性格软，不怎么会与人相处，于是楚大公子便热（si）情（pi）款（lai）待（lian）与人处成了好友。
天气转热，到了端午佳节。
今日学里休沐，恰好龙舟竞标在渊灵池举行，楚豫便兴冲冲地拉上秦文去看。
如今世道太平，街上热闹，跳担的卖货郎来回穿梭，他们担上的小玩意儿总能叫孩子们目不转睛。
有卖胭脂水粉的小铺子，有卖绫罗绸缎的高阁，叫卖声不绝于耳。
卖艺人站在街边，也有耍百戏的，口中喷火，从竹竿上翻着筋斗落在地上，赢得围观一阵叫好，又端着个小瓷碗讨了一圈钱。
二人走在街上，一边走一边看，楚豫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秦文毫无怨言的被他拉着到处乱窜。
“秦文！你看！”楚豫语气中尽是惊喜。“五色绳！”
楚豫挑了两条中意的，付了钱，把秦文拉至一边。
“手伸过来。”
秦文问:“做什么？”却是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
楚豫将手里的手绳放在秦文手腕上，仔细打起结来：“自然是给你戴手绳。”
楚豫弯着腰，认认真真的摆弄着那根绳子，阳光顺着楚豫的侧脸透过来，少年眉眼间仔细的温柔，很是晃人的眼睛。
秦文看得一呆。
楚豫直起腰：“得了。五彩绳寓意平安幸福，姑且算是我对你的祝愿。”然后又把自己的手腕伸到秦文面前，塞了另一条绳子给他，“你帮我带。”
秦文垂眸，少年的手腕瘦弱白皙，很干净。
楚豫拍了他一下:“发什么呆？”
秦文回过神，轻笑一声，也认认真真的为楚豫系好五色绳：“也愿你平安幸福。”
楚豫一笑：“承你吉言。”拉上秦文的手腕就跑起来:“走吧，龙舟竞标快开始了。”
二人一路小跑到渊灵池，龙舟竞标已然开始。楚豫带着秦文挤了个稍靠前排的位置。他现在刚开始抽条，还不算太高，有些看不见池上的情形，便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的看。
秦文垂眸看了一眼楚豫望眼欲穿的模样。
秦文大楚豫半年多，再有五个月就满十六了，却比楚豫高出半个头，他倒是可以看见一些前面的东西。
二人继续往前挤，不过这回是秦文带着楚豫挤。
总算挤到了最前面，后面的人也在不断往前挤，楚豫无奈，只好用手撑着渊灵池边的阑干。
池上赛况正是激烈之时，楚豫也是看的心潮澎湃，指着赤色龙舟那一队:“我觉得他们能赢。”秦文应声道:“嗯。”
往后楚豫说什么，秦文都是“嗯”“哦”“好”以及“你说的对”。楚豫自觉无趣，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也没有注意到秦文始终有意无意的盯着自己。
后面的人越来越挤，楚豫一个不留神，险些被挤着从阑干上翻下去，秦文吓了一跳，急忙把楚豫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但依旧人挤人，楚豫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去，只好和秦文挨在一起。这时他才发现，方才秦文拉他时，好像揽的是……腰。
“冒犯。”秦文道。
“无事。”
秦文没有再说什么，楚豫便闭口不言，在脑子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两个大男人，又是好友，揽一下就揽一下。
许是天气有些热，两人挨的又近，楚豫的脸微微有些发烫，腰上似乎还留着那不轻不重的触感，温柔，又不会让人觉得很冒犯。
楚豫轻轻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太正经的想法全都甩出去，继续观赛。
他亦没注意到，身旁的人由于和他挨得太近，比他还不淡定。
龙舟竞标结束时，已是日头偏西。
秦文伸了个懒腰，掂了掂手中的钱袋。
楚豫偏头问道:“你怎么突然多这么多银子？”
秦文便笑:“池畔有人下注，押中了。说来还得多谢你，押的是赤色那一队。”
楚豫撇了撇嘴。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看向秦文:“去我家吃粽子？”
秦文笑笑:“好意心领，我便不去了。我回村子去帮些忙。”
楚豫也不强求，便陪着秦文去车马行租一辆马车来，又目送人上车离去。
他一路悠哉悠哉地回了楚府。
今日端午佳节，一家聚在一起包粽子。
楚豫以前没怎么动过手，有些生疏，赵语柔便一步步教着来，楚豫也学的认真。
楚豫将自己包的粽子提到她眼前，颇有些炫耀的意味。
赵语柔笑着应他，楚存时在一边乐呵呵的看着。
楚豫:“爹，您包的粽子呢？”
楚存时指了指面前整整齐齐排着的一小行。
楚豫便笑:“有些小巧。数量未免也少了些。”
楚存时似乎想摸胡子，顾忌到手上还沾着糯米便作罢。
“在精不在多。”
不止蒸了粽子，鸡蛋鸭蛋蚕豆云云，都煮了些。
楚豫一边吃着粽子，一边给赵语柔讲今日在街上的见闻，偶尔噎了一下，赵雨柔便递过一杯水，楚存时拍了他背两下又瞪他一眼，嗔一句“粗莽”。
一顿饭吃下来倒也其乐融融。
饭后，楚豫便回了自己的书室。
墙上挂了幅字画，一边的置物架上又立了盆幽兰，案上的书理的整整齐齐，压叠在一旁。
桌案另一头有个香炉，待从已提前焚好了香，此刻正袅袅地吐着云气。
楚豫无事可做，便跪坐在一旁的小几后，案几上置了一床雕花古琴，做工精良。
楚存时给他立的规矩有些多，他自幼时便学琴，君子六艺文人四友多多少少都有所涉猎，唯琴一道专精。
眼前这把琴，他已用了多年，当初是找名匠斫的，自己取了个名，叫做鸣乐，典出太白之诗“琴鸣酒乐两相得，一杯不啻千钧金。”
他从一旁的书筒中取出曲谱翻了两页，拨了几段开指，兴致缺缺，便随意拨着琴弦。
秦文在便好了，应该会有趣许多。
城外。
秦文出城后又一路走回村子，回家时已临近酉时，日头偏西。
家里没人，此次回来无非是简单照看一下，不至于让桌子板凳叫老鼠啃坏了去。
简单打扫，他便去了隔壁汤家。
他上了太学后，自己当初分得的那一亩不到的薄田便一直是汤家在打理。汤家瞧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便时常招呼他一起吃饭，逢年过节也绝不留他一个人待在家里。
如此，他便也不收汤家的地租，遇节日时长一些的休沐便在他家吃几顿饭。
陈娘和汤伯将他当亲子，汤家的小姑娘汤义梅，更是一口一个文哥哥叫的亲热。
跨过篱笆，秦文轻轻敲了敲柴门，莫约三两息后，汤义梅开了门，愣了一瞬，一脸惊喜的扑上来。
“文哥哥！”
秦文笑着接住她，原地抱着人转了个圈，小姑娘的红头绳宛若空中飞舞的蝴蝶。
屋内也听到了动静，陈娘从厨下转出来，手上还沾着水，便在围裙上蹭了蹭，一脸的笑意。
“小秦来啦？”
秦文想把汤义梅放下来，小姑娘却紧紧的抱着他不松手，秦文无奈，只好让汤义梅搂着他的脖子，将人向上掂了一下抱牢后回头:“叫大娘久等了。”
陈娘有些嗔怪的看了眼汤义梅:“快下来，你文哥哥刚从城中赶回来，累着呢。”
秦文便笑:“无事，丫头才六岁，也不甚重。”
汤义梅搂得更紧了些，将额头抵着秦文的脖子:“我不要，我和文哥哥好久没见了。”
确实，秦文快两个月没回村了。
提一嘴，楚大公子的那坛酒，最后还是没弄成，秦文外调前楚豫临时想起来，才拉着他去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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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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