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谜一样的男人
姜泽把培养皿放在茶几上，说了句明天见后离开。
裴子默注视着那个圆溜溜的玻璃盒，直到夜幕降临，墙角那盏为水豚特意安装上的感应灯亮起了暖黄的光，他才像是从梦中清醒，冲着水豚轻声唤了句皮皮。
正闭眼安睡的水豚慢慢向裴子默走来，后腿一蹬跃入对方怀里，变成了巨型抱枕。它任由主人将脸贴到它的背上，二者分享着同一份体温。
“学弟没有骗我。”裴子默仿若在呓语，“直觉告诉我应该信任他，他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不掺一丝虚假……”
可理智又在告诫他，不要这么快就去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谁也不知道姜泽递出来的礼物，盒子里到底是放着代表善意的糖果，还是包裹在精美糖纸之中的恶意。
偏偏这礼物好得让裴子默舍不得松手。
姜泽那那添加了未知成分的香，让第三分院的医生们终于不用再去头疼要调配何种浓度的麻醉剂打到哨兵身上，才能在不伤害哨兵的前提下把人放倒；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时，也不用提心吊胆，害怕会被迷失在对方的精神图景里。
——吸入香的哨兵拥有了婴儿般的睡眠，和卸下了外层防备的精神图景。
天知道他们第一次安然无恙地站在图景边缘时，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图景边缘的清理对于分院里的向导来说是轻而易举，各个挥舞着清洁工具，就把漫天的阴霾扫了个干净；外层干净了，混乱的内层就逐渐安稳下来，找回身体控制权的哨兵总算能神智清醒地配合治疗，而不是把所有接近自己的生物都当做敌人，始终潜伏着寻找机会，要将对方的喉咙撕裂。
这一连串的正向反馈，让所有人都无法对姜泽说不。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第三分院的负责人，裴子默。
可还有另一个偏偏，那就是姜泽本身。
他的性格、他的谈吐、他待人接物的方式，无不在展示他来自于一个要和他人大量接触的环境，他在和老人、孩子、同龄人相处时，每个人都如沐春风，对他心生亲近；他大方地出现在人前，遇到需要有身份才能处理的事时，会用一些巧妙的、绕过规则达成目的的灵活手段。
这哪里是个黑户该有的表现。
裴子默在姜泽入校后就找人做了调查，得到的结果也让他沉默许久，最初拍到姜泽的监控显示他是骑着电动车从国道上拐下来，此前的经历则是一片空白。这人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路口，之后就顺利地融入了社会。
……说实话，像极了在深山老林里修炼成精的妖怪，专门跑来人类世界玩一玩的那种。
但建国后不允许妖怪成精——不是，这个猜测也太天方夜谭了。
姜泽的身上充满了矛盾，矛盾化成谜团，谜团衍生出的选择，让裴子默纠结数日都无法敲中其一—万一呢，万一呢。
他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赌哪一种可能。
如果裴子默只是一个人，那么他会比现在轻松很多，然而他的身后是第三分院，他迈出的每一步，都会牵扯到院里的医生和病患，是好还是坏，是HE还是BE——他将要放下的那枚筹码，牵连着无数人的命运。
“我要被烦死了，皮皮……”
裴子默抱着水豚有气无力地抱怨，“学弟他这人怎么这么狡猾啊，玩的还全是阳谋，他但凡心思歪点，我都能对他施行正义裁决。”
不过抱怨归抱怨，裴子默还是收起了姜泽预付的“订金”，他对培养皿的态度可要比姜泽郑重得多，特意找来了保温箱，小心翼翼地将培养皿放了进去。
“这种子要是出现问题，我一定要找学弟索赔。”
盯着培养皿里那颗发了芽的孤零零种子，裴子默发了誓。
.
姜泽难得能准时从第三分院离开，他心情愉悦地和保安道了别，往出走的步伐都比平日里轻快——还没毕业就提前享受起了996，他太想念准时下班的快乐了。
先掏出手机，给谢星澜发个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再回复一下别人的消息，让手机上那令人心焦的红点快速减少——随即又出现更多。
手机另一边等来了回复的人是喜出望外，用新消息淹没了姜泽。
姜泽：“……唉。”
他搓搓靠在自己脖颈旁的路德维希，感慨人缘太好就是没办法。
路德维希：“你让我呕吐。”
它连本王的自称都忘了。
路德维希换了个姿势，不满地用爪子拍姜泽的肩，声讨姜泽为什么要用种子换了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就连天赋最高的裴子默都没有成功。”
换什么不好，给谢星澜换了个妈——这么贴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亲妈！
姜泽不出意外地打了两个喷嚏，“你又在心里大声骂我了。”他笃定地说，“星澜最近状态不对，学得快疯魔了，我之前和他说过，他嘴上说会好好休息，实则失眠严重到快天亮才能睡着。”
睡眠不足搭配上埋头苦学和发疯狠练，简直是在消磨寿命。
路德维希“嗷”了一嗓子，“向导和向导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作为你的精神体，本王有权利参与进你的人生，帮你做选择。”
姜泽面无表情地把猫举起来晃了晃。
“醒醒，你只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到的机器猫——是不是因为你最近都没喝营养液，忘记家乡的味道了？决定了，你今晚喝营养液，是红烧肉还是清炖鸡，你自己选吧。”
路德维希要被姜泽气死。
一人一猫就这么拌着嘴向二食堂走，等到再也看不见姜泽的背影，有人从树后绕了出来，颇有兴致地重复起了姜泽说过的词，“垃圾堆？机器猫？营养液？”
‘裴子默的小学弟还真有趣。’
这人吹了声口哨，朝着姜泽反向的第三分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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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食堂里，谢星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习惯性地唤出垂耳兔，闭上眼开始共享五感——哨兵和向导的训练有相似之处，与精神体的共感便是其中之一，食堂人多，气息繁杂，而在干扰中能够准确找出某个人，是他最近主要的训练项目。
不过今天是个特例，谢星澜还没达成目标，他的兔子就被姜泽拎了起来，提到半空中抖了抖。路德维希朝着兔子喵了一声，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了，兔子主动断开了和谢星澜的联系，四爪收进肚子里，缩成了个毛团团。
“……姜哥。”谢星澜挠挠头发，避开姜泽的视线，神态里带了点拘谨，“我不是……就是……”
“你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误解的。”姜泽把兔子还给谢星澜，“最近的压力很大吗，怎么来食堂都不忘记练习。”
谢星澜摇摇头，老师布置下的作业他早就完成了。
姜泽在心里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他和谢星澜去排了队。
二食堂的厨师和姜泽关系不错，有一种同行间的惺惺相惜在里面，因此给姜泽打的菜是离奇的多，满满一勺小酥肉盖了快半盘子，姜泽越说不用打这么多，厨师越是用力，连姜泽一起的谢星澜都收到了特别款待。
谢星澜看着面前小山式的梅菜扣肉，咽了下口水，“如果我没记错，肉菜是五元一份？”
——这量都能分四份了！还收五块钱不得亏死！
“五块钱，不够再来打！”厨师挥了下手，让谢星澜刷卡，“打完了就让开，你后面还排着人呢。”
谢星澜掏出饭卡“滴”了一下，呆滞地端着盘子去找了姜泽。
“姜哥，我们要出名了。”谢星澜难得有一种不知如何下筷的局促，“我都听见有人拍照忘记关快门了。”
“快吃吧，吃不完李叔可是会用眼神杀了你的。”
姜泽把筷子递给谢星澜，两人对视一眼，先各自给精神体匀出来一份。
谢星澜给他的兔子分出去了整盘饭的三分之一，拨出去的食物超过了垂耳兔的体积，让兔子吃起来有种愚公移山的美。
路德维希一开始还仰着脑袋，傲娇得要上天，它还气姜泽说的那句让它吃营养液，坚决不吃对方分给自己的食物；姜泽冲它笑笑，温柔地又问了它一次到底吃不吃，路德维希相当有骨气地说了吃。
谢星澜：“……小路的脾气变这么好啦？”
换到从前，那至少还能再坚持五分钟，得让姜哥多哄几句才屈服。
“孩子长大了就懂事了。”
姜泽摸摸路德维希的脑袋，往干净盘子里拨出了猫咪平常吃的量，剩下的大部分，他不快不慢地吃进了肚，跟着裴子默加班的时候，他俩基本是泡面饼干轮着来，吃多了总觉得要被腌入味。
能够吃到现炒小菜的日子，也太舒服了吧。
姜泽吃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谢星澜原本还有些紧张，生怕姜泽会问起他额外给自己增负的事，好在姜泽没问——谢星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想要主动和姜泽提起，又显得他之前的忐忑像个笑话，更是开不了口。
“我从明天开始应该就不会太忙了。”
姜泽挖着布丁告诉了谢星澜这个好消息，“研究有了大进展，后面的部分就是学长的事，我不用参与——总算是能休息一段时间了，再熬下去，我怕是整个人都要废了。”
谢星澜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真的？”
姜泽：“真的。”
反正他想旷工，也没人能拦得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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