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狗狗驾到
梁屿昂那间好不容易维持了几日整洁的屋子，很快就被一位“不速之客”迅速造回了原样。
孟泉的狗狗被送来了。
孟泉是团队里的营销总监，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被梁屿昂私下戏称为“忽悠达人”。他每日奔波在外，不是在拉投资，就是在拉项目的路上。最近孟泉又出差跑业务，将自己养的、即将作为某宠物广告主角的狗狗“泡泡”寄养到梁屿昂这里，美其名曰“提前熟悉拍摄场地”，并让这位未来的明星“与咱们的大导演兼首席摄影师提前交流感情”。
这可苦了梁屿昂。他留学多年，学业和工作占据了全部生活，一个自己都靠外卖和简餐对付的人，哪里照顾过活物？尽管接到“任务”后，他连夜恶补了无数养狗知识，可理论一旦撞上实践，依然是兵荒马乱、溃不成军。看着泡泡那双湿漉漉、圆溜溜的大眼睛，梁屿昂不知怎的，总会想起另一个有着同样清澈，水汪汪大眼睛的人——穆翊澄。
自从泡泡驾到，梁屿昂已经整整一周没踏足过那家飘着咖啡香的店了。他和穆翊澄的微信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那简短的三言两语。
他想了许久，发送：「最近有空吗？想请你帮个忙。朋友的狗在我这儿，需要人照顾。」
发送时，梁屿昂心里有种莫名的笃定，隐隐觉得，那个少年不会拒绝。
穆翊澄很快回复：「屿昂哥，我周三晚上有空。那我周三晚去你家找你。」
他回：「嗯，好。」
周三晚上，穆翊澄骑着摩托如约而至。推开门的瞬间，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客厅如同刚被龙卷风光顾过，抱枕四散，杂物满地，狗玩具和咬绳纠缠在一起。而梁屿昂就颓然地站在这片“废墟”中央，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每根发丝都倔强地朝向不同的方向，任他怎么拨弄都徒劳无功。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连日熬夜的疲惫，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屋子相得益彰的混乱气息。
梁屿昂看向门口，穆翊澄就站在那里。简单的灰色短袖，洗得发白的牛仔七分裤，一双刷得干干净净的白色运动鞋。夏夜的微风吹动他柔软的黑发，露出一双像浸了水的葡萄般清亮的眼睛。他总是这样清爽、干净，带着一种与周遭浮躁截然不同的安静力量，每次出现，都让梁昂屿觉得眼前一亮，心头的烦躁也被拂去几分。此刻，对比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梁屿昂竟生出几分赧然。
虽然屋内废墟一片，穆翊澄还是自觉的换了拖鞋，没有多问，仿佛对这混乱习以为常。泡泡早已兴奋地冲到他脚边，尾巴摇得像螺旋桨。穆翊澄蹲下身，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新买的彩色布艺玩具，在泡泡面前晃了晃。小狗立刻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欢快地扑咬着，对穆翊澄表现出远超对梁屿昂的热情。
“屿昂哥，它叫什么名字？”穆翊澄摸了摸泡泡毛茸茸的脑袋，抬头问。
“泡泡，气泡的泡。”
“嗯，好可爱。”穆翊澄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眼神柔软。他好像天生有种让小动物亲近的魔力，不一会儿，一人一狗便玩作一团，画面和谐温馨，奇异地驱散了屋子里的颓败感。
看着这一幕，梁屿昂才清了清嗓子，切入正题：“这次找你来，不是让你白帮忙。泡泡需要有人每天固定遛一遛，再偶尔做点新鲜饭菜换换口味。你也看到了，我自己弄得一团糟。”他顿了顿，语气认真，“我想请你帮忙，每次……嗯，每次150元，你看可以吗？”
穆翊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忙摆手：“屿昂哥，遛狗就当散步了，不用给钱的，举手之劳。给泡泡做饭也不难，我遛狗前做好带过来就行。”
“不行，一定要付。”梁屿昂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自己也不宽裕，工作又辛苦，占用你休息时间，我心里过意不去。而且，”他指了指正咬着玩具撒欢的泡泡，“这位可是要拍广告的未来明星，照顾好它也是我们项目的前期投入。这钱，是你应得的劳动报酬。”
听他这么说，穆翊澄沉默片刻，终于不再推辞，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穆翊澄第三次来梁屿昂家，他依旧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一边和泡泡互动，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满地狼藉。梁屿昂则有种“救星驾到、烂摊子有人接手”的巨大解脱感，安心地拿了换洗衣物，钻进浴室，将自己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
等他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浴室时，不由得愣住了。不过半小时光景，客厅已恢复了秩序。杂物归位，地板洁净，散落的抱枕整齐码放在沙发上，连泡泡的玩具都收拢在了一个漂亮的藤编篮里。梁屿昂有时不得不佩服穆翊澄的动手能力，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沉静而可靠的力量，仿佛任何事情交到他手里，都能被稳妥地安置好，让人无比安心。
第二天是穆翊澄难得的休息日，他准时上岗。梁屿昂在家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穆翊澄便牵着泡泡在小区里悠闲地溜达了一个小时。回来时，泡泡明显心情愉悦，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躁地啃咬家具。穆翊澄拿出自己在家准备好的、用鸡胸肉、胡萝卜和西兰花简单烹制的狗狗辅食，倒进小盘子里。泡泡立刻凑过去，吃得狼吞虎咽，尾巴摇个不停。
穆翊澄就坐在旁边的地毯上，静静看着，偶尔伸手顺顺泡泡的背毛，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一人一狗身上，静谧而温暖，像一幅生动的风景画。
梁屿昂从电脑屏幕前抬起眼，看着这幅景象，感觉冰冷了一周的屋子，终于重新有了热闹的人气。更重要的是，他不必再时刻提心吊胆，担心泡泡一个兴起，把他那些昂贵的摄影器材当成磨牙棒。
有穆翊澄在，梁屿昂难得没有用外卖随便对付午餐。等泡泡吃饱喝足，摊在垫子上打盹，两人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觅食。
久违地走到阳光下，梁屿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手插在裤袋里，步伐随意。正午的阳光有些灼人，但照在身上，却有股驱散阴霾的暖意。走了一段，穆翊澄在一家门面不大的小店前停下脚步。
“哥，就吃这家吧？”他转头征询道，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
梁屿昂本意是想带他去家像样的餐厅，但见穆翊澄眼神坚持，便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是一家很普通的面馆，桌椅都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各点了一碗招牌汤面，穆翊澄吃得津津有味，脸颊微微鼓着，像只专心进食的小松鼠。
梁屿昂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感觉碗里的面似乎也更香了。
“常来这家？”梁屿昂问。
“嗯。”穆翊澄咽下口中的面，点点头，“送外卖跑累了，下午去咖啡店前赶时间吃饭，经常来这儿。出餐快，分量足，味道也好。”
“味道确实不错。”梁屿昂尝了一口，表示赞同。每次听穆翊澄用这样平静甚至带着点满足的语气，讲述这些在梁屿昂看来颇为辛苦的日常时，他心里总会泛起一丝细密的心疼。明明只比自己小三岁，却早早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穆翊澄自己倒从未觉得日子有多苦。跑单量上来后收入尚可，咖啡店也从学徒转正涨了工资，他精打细算，除开给家里和妹妹的，自己还能略有结余。这种通过辛勤劳作换来的、对生活的微弱掌控感，偶尔甚至会让他产生一种“富富有余”的错觉。
然而，这种错觉很快就在接下来和梁屿昂逛超市时，被轻轻戳破了。
梁屿昂许久未添置生活用品，打算一次性采购齐全。穆翊澄其实有个隐秘的爱好——他很喜欢逛超市。喜欢把被人随手放乱的商品归回原位，喜欢研究那些没见过的新奇小玩意，更喜欢对比不同品牌、不同规格商品的价格。他甚至能记得上次来时某样东西的标价，这次来便在心里默默计算是涨是跌。这大概是他枯燥生活里，为数不多能带来些许成就感和趣味的小游戏。
当梁屿昂站在琳琅满目的洗发水货架前略显犹豫时，穆翊澄难得主动地拿起一瓶，小声建议：“屿昂哥，这个牌子的这款，虽然毫升数少一点，但单价算下来，其实比旁边那个大瓶的还要划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梁屿昂很自然地伸手，拿起了货架最上层另一瓶包装更精致的洗发水，看也没看价格，便放进了购物车。
“唔，我一直用这个牌子，习惯了。”梁屿昂解释道，语气寻常，“马鞭草味的，比较清爽。”
“……嗯，好。”穆翊澄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将手里那瓶洗发水放回原位。
之后，他没再对任何商品发表“高见”，只是安静地推着购物车，跟在梁屿昂身后，偶尔将车里堆高的物品摆放得更整齐些，像个尽职却沉默的随从。梁屿昂专注于挑选自己需要的物品，并未察觉他这细微的情绪变化。
直到结账时，收银机吐出长长的小票。东西其实不算多，但总价却轻松突破了七百元。穆翊澄看着那个数字，又看了看手里拎着的、质感明显不同的购物袋，心底那点由“精打细算”构筑起的微小满足感，像阳光下的肥皂泡，无声地碎裂了。
原来，他们之间横亘的，远不止是学历和能力，还有这种渗透在日常生活最细微处、却庞大得令人无力的物质差距。
回到公寓，当穆翊澄将那瓶散发着写着马鞭草洗发水，规整地放进梁屿昂宽敞明亮的浴室柜时，他忍不住，悄悄拧开瓶盖，凑近闻了闻。
很好闻。原来马鞭草味是一种干净、明朗又带着高级感的柠檬味道。
也是……人民币的味道。
那股清冽的柠檬香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