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反响持续升温，孟泉凭着他过人的交际手腕，拿着那支片子敲开了好几家传媒公司的大门。
之前许多客户最大的顾虑，在于这几个即将毕业的学生作品是否够成熟。尤其梁屿昂和陆淳都有海外背景，不少人担心他们离开国内太久，会抓不准本土市场的调性。虽然他们在留学期间的作品已足够精良，但回国后这支接地气的狗粮广告，才真正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产品销量实实在在地涨了。看到这样的数据，之前持观望态度的公司也纷纷向他们抛来了橄榄枝。
最近团队接连谈下了好几个商单，不过大多是静物拍摄，不再需要真人出镜。今天刚和客户在酒店把酒言欢，对方兴致很高，非要沿街散步消食。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到街角。
穆翊澄最先看见了梁屿昂。
和平日里随性的模样不同，今晚的梁屿昂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行走时，他会不着痕迹地让客户走在更安全的内侧，自己微微侧身倾听，时而颔首，时而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陆淳和孟泉也在，同样西装革履。一群人走在夏夜的街道上，商务气息十足。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穆翊澄今天提前结束了外卖订单，来帮妈妈收摊。夏夜闷热，宵夜摊的生意不错。他主动接过了炒菜的活儿，好让妈妈能歇一会儿。
炉火烤得他脸颊泛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围裙上溅着洗不掉的油渍、深色酱汁和番茄的浅红色。
他本想抬手打招呼。可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样子——汗湿的额发、沾着油污的围裙、被炉火熏红的脸——终究还是默默收回了目光，把头埋得更低，专注地翻炒着锅里的面。他最近又有点怕见到梁屿昂，上次的那个问题，他在回到家看到母亲辛苦的推车出摊，起早贪黑的样子时，像一盆冷水浇头一样让他在美梦中醒来，他现在怎么能分心，竟然相信自己可以当个模特甚至是演员，这需要多久才能实现。
其实梁屿昂早就看见了他。那个清瘦的身影在宵夜摊的烟火气里格外显眼。好几个女客人围在旁边，甚至有人悄悄举起手机，记录他利落颠勺的瞬间。
除了穆翊澄，还能是谁。
梁屿昂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继续与客户交谈。
等穆翊澄再次抬头时，马路对面那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妈，今天收摊吧，最后一点面都卖完了。”
“好，儿子，那咱们收拾收拾。”
穆翊澄利落地擦桌子、倒垃圾，把剩下的热菜凉菜分装进打包盒。正忙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还有饭吗？”
“不好意思，今天都卖完了……”穆翊澄抬头一愣，“屿昂哥？你怎么在这？”
“刚才没看见我在对面？”
“没注意，一直在炒面。”
梁屿昂轻轻扯了下嘴角——这小骗子，谎话张口就来。那双闪烁的大眼睛早就出卖了他，可梁屿昂没打算拆穿，只是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自然地帮忙收拾起来。
“屿昂哥，你坐着休息就好，我马上收拾完。”
“怎么，觉得我不会干活？”
“不是……”穆翊澄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他是看梁屿昂这身打扮价值不菲，怕弄脏了可惜。但梁屿昂显然不在意，利落地搬起折叠椅，收起小桌板。
“澄澄，这是你同学？”
“不是，是我学长。”
梁屿昂闻言低笑一声——原来在撒谎这方面，他也算“天赋异禀”。
“麻烦你了，快坐下歇会儿吧。”妈妈热情地招呼着。
“不麻烦的阿姨，这就收拾完了。”
三个人一起动手，效率果然高了很多。没过多久，摊位就已归置整齐。妈妈擦了擦手，笑着发出邀请：
“我们家就在附近，要不上楼喝口水再走？”
梁屿昂的目光转向穆翊澄，唇角微扬：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穆翊澄心里其实并不太愿意让梁屿昂去自己家。那是一片老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房间也狭小逼仄，与梁屿昂的世界有着云泥之别。他总觉得，每一次让梁屿昂更了解自己一点，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就清晰一分。
而他们，也确实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梁屿昂却似乎毫无所觉。
他走进屋内，一眼便看见橙色的布艺沙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茶几，每样家电上都细心盖着钩花方巾。一切都透着质朴的温馨。
“吃过晚饭了吗？”妈妈关切地问。
“吃过了，刚就是饭后散步路过。”梁屿昂笑着答。
“那就喝点水，澄澄，快去倒水。”
穆翊澄很快端来一杯水。梁屿昂接过来，道了声谢便一饮而尽。
“确实有点渴了。”他将空杯轻轻放回桌面，杯底与玻璃碰出清脆的声响。
“还要吗？”穆翊澄问。
“不用了，已经解渴了。”
梁屿昂又和阿姨闲聊了几句，妈妈便体贴地找了个借口进了里屋，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不带我参观参观？”
“就这么点地方，一眼就看全啦。”
梁屿昂却已双手按上穆翊澄的肩膀，将他轻轻推向隔壁的小房间：
“那也得看看你的卧室。”
穆翊澄的房间和他想象中一样整洁。小小的书桌上摞着不少英语书和几本模特杂志，一盏旧台灯，一个橙色笔筒，一个铁皮饼干盒，还有散落着的书签和夹子。
梁屿昂随手拿起一本英语书翻了翻，书页间划满了重点，旁边的草稿纸上还留着少年反复抄写单词的笔迹。他又拿起那几本杂志，里面用书签仔细分隔着不同页面，书角平整，没有一丝折痕——就像穆翊澄的衣服，总是熨帖得不见褶皱。想到这里，梁屿昂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柔软的无奈：穆翊澄怎么可以这么认真，又这么可爱。
他还在翻看，穆翊澄却眼疾手快地抽走书本，略显慌乱地将它们叠放在饼干盒上。
“这些没什么好看的，都是我随便翻翻，很久没看了。”
“撒谎，”梁屿昂挑眉，“那几本杂志不是最新的期刊吗？我看你还做了不少标注。”
“我……那是为了拍广告临时学的。”
“嗯，”梁屿昂点点头，“这样挺好的。”
他今晚喝了点酒，虽未醉，却比平日更放松些。他很自然地坐到穆翊澄的单人床上，拍了拍枕头，随即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躺了下去，还反客为主地指挥道：
“别站着，坐啊。”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他静静地望着乖乖坐在椅子上的穆翊澄，目光专注地停留了片刻，才轻声开口：
“澄澄，上次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穆翊澄一时语塞。
他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去：“我想过，你说得对……但我可以吃苦，妈妈却等不起了。万一我失败了怎么办？万一在我努力的时候，妈妈生病了，急需用钱怎么办？”
他越说，声音越轻，迷茫却越重。每到这种时刻，他就更清楚地意识到他与梁屿昂的不同——梁屿昂有着衣食无忧的底气，可以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而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
他近来常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怯懦？可若真的迈出那一步，结局会好吗？每日心乱如麻，却又忍不住向往。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拍摄的，至少，做平面模特或者演员听起来是份能让人眼睛发光的事业。
“澄澄，你还太小，想得太多。其实没有那么多意外，也没那么多未知。”
穆翊澄忽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
“屿昂哥，你没比我大几岁，你也不完全了解我的生活。我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却又倔强地抿着嘴，不愿道歉。
梁屿昂一时无言。
但他随即站起身，双手撑住穆翊澄的肩膀，目光牢牢锁住他闪躲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觉得我们活在两个世界？好，那你就来我的世界啊。”
穆翊澄彻底怔住，那双葡萄似的眼睛倏然睁大，眼波在眼眶中轻颤，长睫不受控制地快速眨动。
梁屿昂轻咳两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直起身，语气却依旧强势：
“今天就到这，你再好好想想。没想清楚之前，别来找我。”
说完便转身走出房间，礼貌地向阿姨道别，说时间不早，下次再来拜访。妈妈忙催促穆翊澄下楼送送。梁屿昂嘴上说着不用，穆翊澄却还是默默跟了出去。小区很小，没几步就到了外面的大马路。
两人一路无话。
最终还是梁屿昂先打破了沉默：
“我先回去了。”
“嗯。”
穆翊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紧紧攥着衣角，飞快地抬眼瞥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头。
梁屿昂觉得他像只时刻警觉的小动物，总在风中捕捉最细微的危险信号。心口蓦地一软，那点强装出来的冷淡瞬间土崩瓦解。他转身，忽然将穆翊澄轻轻环住，低声说：“没有怪你，只是想让你做出更正确的决定。”
他揉了揉穆翊澄的后脑勺，语气温柔下来：“还有，今晚的蜂蜜水很好喝，很解酒。”说完便站直身子，后退两步，挥了挥手，“我走了。”
梁屿昂随手将西装搭在肩上，勾着衣领，大步融入夜色。穆翊澄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了好久，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才转身回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