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这么紧张吗？咱们随便聊几句，还需要想话题？”李青梅听了有些啼笑皆非。
李青梅眯起眼睛打量沐浴在阳光里的季燃。眼前这个女孩子虽然一身帅劲儿，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并不相称的拘谨，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有别的什么让她放不开的理由。
“要的。”季燃蹙眉，说话时，眼睛眨动速度很快，能看得见长睫毛在颤动。这长相，真是越看越清秀。“因为我想跟你交朋友。”
李青梅愣了一下，又会心地轻笑出声。她起身，主动把椅子往季燃的方向拉近了一点。“已经是朋友了呀。”
季燃笑着摇摇头。
李青梅挑了下眉。“这是什么表情？”
“学姐跟我客气几句，我不会贸然当真的。真要想交上你这个朋友，我应该还要花很长时间。我不一定有这个资格。”
李青梅抿了口咖啡。“为什么这么说？”
“呼……我不知道哪一天可能就做不成演员了。”
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还有人声嘈杂，尽管身旁的叹气声微乎其微，但李青梅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心想，不会是什么新型杀猪盘吧？
哦，更大的可能是，坚持不下去了。嗨，又一个为了赚天价片酬混在行业里的年轻人而已。这样的人，可能漂个一两年、演个三两部戏顶天了，怎么可能真为了演员梦想苦熬上几年呢。
不过，听这低落的语气，还是可以礼貌地关心下先。
“怎么，要回去继承家业？”李青梅半开玩笑道。
她自认这话并不过分。这些不出名的年轻演员，家境条件普遍不差，富二代更比比皆是，不然哪能在寸土寸金的北京熬得起光阴。
季燃扯嘴角笑了下。笑容有点无力。
李青梅心里忽地咯噔一下。难道，这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她用正经语气问道。
对方摇摇头。“没什么，都是正常的。”说完又灿烂地笑笑，露出有点歪的白牙。“就是偶尔会感慨，我能去试戏的角色真少哇。更别说接到戏了。我爸妈天天叫我回老家找个班儿上，我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选错路了。”
“一时的困顿不是结束，但一旦你开始怀疑自己，那可能才是真的结束了。”
季燃明显愣了下。“姐，你这话……好有道理。”
李青梅转头，目光迅速而不易察觉地再次扫过季燃全身。“先想想能做的事情吧。今年平台过会的剧集项目确实是少了，但让你经纪人看看电影项目呢，小成本那种，或者竖屏微短剧？”
“我没经纪人。”
空气沉默了一瞬。
“姐，你别误会，我没有挑项目的意思！我向来觉得有什么项目我就接什么项目！”季燃继续说，“每天早上睁眼第一件事，我就是给认识的副导、casting老师发微信，问有没有合适机会，晚上就是扫所有的组讯，投简历。但我投得越多，就越能发现自己的局限性。”
李青梅没接话，只是继续听着。
“竖屏短剧我OK的，我还自己去那些短剧公司挨家拜访过。但每一个短剧制片人都很干脆地拒绝了我。”季燃抬手一指自己，“有一个人特别直接，叫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李青梅知道不应该笑，但还是扑哧笑出来。
季燃也咧嘴笑，笑得没心没肺，就好像此刻正在聊别人的八卦。“短剧里的女人要么是明艳大美女，要么小鸟依人，温柔贤淑，剩下的基本都是妈妈类角色，也不需要我。总之没有一种跟我挨着。”
“倒也是。我最近看了几部短剧。”李青梅歪着头，冲季燃打趣般笑道，“以你的外形条件，你要是站霸总旁边，女主还不一定跟谁走呢。”
“学姐你又拿我打岔。”
两人对视时，季燃笑了笑，很快低下头。“电影项目，只要是能看到的组讯，我也都投了。上个月……刚被一个剧组骗了五万块钱。”
李青梅语塞片刻，问，“怎么会被骗钱呢？”
“……怪我，太着急了。”季燃笑得有点苦。“一直没有戏拍，好容易有个角色录用我，而且还是电影，我当时接到电话简直欣喜若狂。那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我特别喜欢，有动作戏。剧组拍摄在密云，我收拾完行李很快就赶过去了。结果进组第一天，导演就告诉我要交五万块钱培训费，包括台词、形体、表演、武术，不过其中有两万是押金，开拍后就返还。我一开始也很犹豫，这可是五万啊！我自己甚至都没这么多钱。但我在剧组宾馆前前后后看了看，觉得组里人也挺多，好像挺正规的，就昏了头了，找朋友借了点，交上了。”
李青梅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边听边想，你要是说着说着开口跟我借钱，那我立刻拔脚走人。
季燃继续说：“第一天我有点不安，但第二天的确有演技老师和形体老师过来给我们上课，盒饭也不错，我就有点放心了。结果，第五天的时候，我一觉睡醒，剧组导演包括制片人他们那些工作人员，一夜之间全都失踪了。宾馆只剩下我们这些等着拍戏的演员。一开始我们都还以为他们只是起晚了，没好意思去叫，但连早饭都迟迟没有来的时候，开始有人觉得不对劲。去房间敲门没人应，路过的服务员才告诉我们，这些人半夜就退房走了。我们开门进去，才看见他们甚至连很多东西都没带，估计是很匆忙走掉的，怕被我们发现。”
李青梅叹口气。“你们被骗的大概多少人？”
“几十个吧。”季燃顿了顿。“我们配角都是交五万，男女主分别交了二十万。”
“……”李青梅差点被一口咖啡呛住，咳嗽了几声。她用手挡住嘴，皱起眉。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互联网如此发达，随便查一查就能交叉核对信息真伪，实在不行多找些圈里朋友问问也好啊，怎么在北京还能被这种以剧组拍戏做幌子的骗钱行为？她感到不理解。以及，被骗了以后有再去找剧组的人吗？有没有联合大家一起上网维权要说法？
但李青梅想了想，还是把满肚子疑问咽了回去。
毕竟大家刚认识，人家已经被骗了钱知道教训了，就不必再说些斥责、教训的话。而且，这个季燃刚才说得对，今天见完面，以后山水不一定有相逢，大家大概率就是陌生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你也是吃了不少苦。”李青梅恰到好处地这么评价了一句。
听了一会低落境遇的自述，有点同情，但不多。工作以来见多了这样的事，影视圈一夜成名神话的背后，从不缺少受骗或者失意的故事，何况行业里的人才明白，幕后人员才是吃苦最多的。还是多心疼心疼自己吧。
李青梅开始盘算，是上去再看一会试镜，还是干脆直接走人。
这时，季燃继续自顾自说，“但是吧，投了这么多组，跑了这么多组，试了些戏之后，我现在也初步有点心得了。”
“哦？”李青梅视线在街上乱瞟，随口问：“有何高见？”
“被骗以后我就彻底冷静下来了。虽然还是要努力争取机会，所有的组讯该投的投，但我还是应该想清楚自己的优势。以男主为核心的项目，女性角色的外形需求都比较明确，基本没有我发挥的空间，我得去多找一些女性导演编剧、女性制片人主导的项目，这些项目一般都不会硬性规定，女性角色的外形必须怎样怎样。而且，就算她们选不中我，多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嗯，思路挺正确的。”李青梅一时没忍住，伸手去摸手机。
手指扫过，屏幕亮起，显示出时间数字。
季燃见状主动说，“学姐，你着急的话，我们就上去吧？”
李青梅犹豫了下，“呃……这样，你先自己上去，我还有点事，要先打个电话。”
“噢！那我不吵你。”季燃见李青梅没有起身的意思，自己站起来，转身冲她一笑。“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
“嗯。顺利哈。”李青梅点点头，冲着季燃扬起嘴角。
季燃捏着手机，有些犹豫地看着李青梅，见对方的视线像是躲开一般把头低了下去，只好把在嘴边盘桓的心思咽下去，知趣地走开。但又忍不住不看，于是背对着街道的方向倒退着走了好多步，眼看到了路边，才用力向李青梅挥挥手，转过身一边看车，一边跑向对面。
李青梅则正看着手机，专心致志地回复恼人的工作微信。
她不知道的是，已经到了街对过的季燃还在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她。
此时此刻的季燃正在强烈后悔。
再内向的人，情绪一旦上了头，就容易比平时多说很多话，季燃在心里暗自复盘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想起来一句，暗骂一句。为什么刚认识就要讲被骗的事？显得智商也太低了。而且，怎么听怎么像是要跟人家借钱一样。不论这一桩，任是谁通篇听下来，都会觉得这人喋喋不休只会诉苦，给这么飒这么漂亮的姐姐留下这样的初印象，太要命了。
季燃懊恼地摸着手机，走进电梯。
这时，仍旧坐在咖啡厅户外的李青梅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卡在鼻梁上，又打开一个叫作“小方”的微信对话页面，拿起手机说道。
“你到了直接上去吧。一会帮我留意下一个叫季燃的，试戏效果怎么样。”
话音刚落几秒，就有新的消息提示音进来。
李青梅看了眼手机，眉头拧起，没好气地对着手机吼了一句。
“什么我感兴趣的男孩！是女的！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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