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燃回头，何小卫笑着点头。果然，两人同时想到的都是姜玉阳。不过，有些天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工作。
“是吗？那你俩把要推荐的人的简历都先给我。”李青梅讲话时也依然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的路。“我先给小方，等过一两周有空了集中面试下。”
季燃抱着手机，点开和姜玉阳的聊天记录，正要转发简历PDF文件时顿了下，抬起头。“学姐，你是会收到很多简历吗？”
“肯定啊。现在投简历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公司每次发公开招聘差不多都能收到上千封。内推基本也有上百封吧。”
“那竞争会很激烈吧？”季燃忧心忡忡地问。
“没有，适合招进公司的反而少得可怜。”
“怎么会这样啊？”后排何小卫问。
李青梅叹口气。“我之前也以为收到的简历多会好招人一些，但小方她们前几次招聘的时候筛完几轮下来发现，无效简历太多太多了。”
“是不是因为找工作的人变多了？”何小卫问。
“嗯，有很多其他行业被裁的人海量盲投简历，根本不管是不是跟岗位匹配。其次，咱们行业里很多年轻人因为承担不起在北京生活的成本，选择了先回原籍，边找工作边决定下一步，这样面试只能电话或者视频，不符合我的要求。第三，应届大学生、海归的数量都超过往年，但我要招的是有行业经验的熟手，不然重新培训需要花费太多时间。除了这些不符合要求的，再刨去投简历来想当网红和演员的，能进入面试环节的有效简历数量最多三四十个。最后去掉面试当天迟到、临时说不能来的，薪资、能力又全都合适的人凤毛麟角。”
“那……周围朋友推荐给你的简历，一般会咋办？”季燃望着李青梅。
“你们这样叫内推，这种我会发给小方单独先筛一轮，能见面尽量约见面。”
季燃保持着刚才拿手机的姿势没动。“学姐，你可以自己看吗？”
李青梅察觉到什么，快速地看了眼季燃。“呦，小季总还来脾气了，指挥我干活啊？”
“不是不是！”季燃连忙摇头辩解，“我是想着，这个人挺好的，你有空能先亲自看一下她简历。”
“挺好是多好？”
“应该在你能收到的简历里能排到前几。”
“你一个演员，这么了解宣传的行情吗？”李青梅的语气，听上去就兴趣缺缺。但随后的哈欠证明，她大概率是困了。
这时，何小卫接过话。“李总，我和小季要推荐的是同一个人，这女孩确实资质还不错，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噢，你们都认识啊。”李青梅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眼，发现何小卫已经直起来，坐得端端正正，显得讲起话来十分严肃。“好啊，我明天上班以后第一时间就看。”
“小季不会乱推荐人的啦。”何小卫有意重读了乱字。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不就是她介绍给我的嘛。”
“学姐你是不是不信我。”季燃听着前后排的对话，忽然有点委屈。
李青梅顿了好一会才答。“我不喜欢轻易就讲出这么绝对的话。什么叫‘在我收到的简历里能排到前几’？你了解别人吗就这么武断。优秀的人有的是。”
“可是，刚才是你说的啊，收到的合适的简历很少……”
“那是对之前的概括，不代表能预判下一次的情况。”
“好……那我不说话了。”季燃头偏向一边。
“你要有这样的情绪，咱们确实不用说话了。”李青梅也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哎呀，你们俩这么密不可分的关系，怎么为这么点事情还生上气了，消消气。”何小卫一愣，赶忙解围。
“这是小事吗？艺人身上没有小事，说错一句话就是大事。现在不培养从细节就开始谨慎的意识，以后红了怎么办？”李青梅简直声色俱厉。
“我？……”季燃犹豫地嘀咕了句。
“哎呀，季燃道个歉。说自己以后注意！”何小卫就跟家长训孩子似的，轻轻搡了季燃肩膀一下。
季燃领会了意思，低下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跟我道歉做什么，是我需要这个道歉吗？我要的是你自己从心里记住，今后跟任何人说话都要谨慎。”
学姐的压迫感，像是空气一样，无差别笼罩住任何人。季燃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刚才在房间里，坐在学姐对面被说得汗流浃背的杨乐晞，现在换成了她自己。她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起来。
“嗯，我记住了。以后真的不会了。”
“说没有用，请贯彻进行动。”学姐正色道。
“好。”季燃梗着脖子，答得异常响亮。
何小卫苦着脸，手在空中乱挥了几下，还是无可奈何地收了回去。
细想来，好在这两人就算赌气，也没有真正吵起来的意思。还是置身事外吧。何小卫蜷回后座，靠着窗闭起眼睛。
车里安静了一会，何小卫睁开眼看窗外。道路宽阔，路灯明亮，已经快到东坝了。
“那你会跟我们一起上去吗？”季燃忽然低声问。
“不了，我回我自己家。”李青梅语气淡淡的。
何小卫在后排看这两人，像在前排VIP看小剧场一样，只觉得一阵莫名好笑。全都脑袋直视前方，谁也不看谁，语气一个比一个硬，但也不影响正常对话。
“那可以跟你单独聊会吗？”季燃又轻声问。
趁李青梅没吭声，何小卫赶紧坐起来，往前探了点身子，几乎要凑到李青梅耳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李总，我困得不行了，一会到我就先上去啦。”
李青梅“啊”了一声。“好，你快休息。”
“昨晚说到的剧本所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睡醒以后就开干。”何小卫又说。
“不急，我今天全天也要开别的项目会。”
又开了几分钟，车子在东坝的小区外街道上停稳。李青梅和季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何小卫就迫不及待拉门下车，“你俩晚安！”
像是着急下班的打工人，一刻也不耽误地一溜烟消失在夜幕中。结果才跑出几十米，何小卫又折返回来敲窗户。
李青梅降下车窗，和颜悦色地冲何小卫：“怎么啦？”
“麻烦开下后备厢！”
李青梅立刻照办，何小卫绕到车后。几分钟后，随着啪的一声响，何小卫又大步流星走回车头，两只手挂满袋子。“只能拿这么多，剩下的，季燃一会你自己拿上去吧。”
“哎！好的好的！”季燃简直感动得要热泪盈眶。
再等几分钟，何小卫这次是真的进了小区，没再出来。季燃低头看了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凌晨三点半。眼看天又要亮了，真是娱乐圈夜未眠。
“你明早要很早去公司吗？”她轻声问。
李青梅靠在座位上，双手垂于身体两侧，转头看季燃，“到底想说什么？”
“你刚才好凶哦。”季燃可怜巴巴地说。
“……说不得了是吗？”
“不是……就是没想到，你对我也会这样冷冰冰的。”
李青梅努力抬了下眼皮。“我最近真的很累了。实在没有办法顾及到每个人的情绪。如果刚才的态度让你感觉不舒服了，那我道歉。但我没法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没有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求你改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下，你没有讨厌我就好。”
李青梅直叹气，倦得眼皮都快阖上了。“怎么会呢。好啦，快上去吧，好好睡个觉。”
季燃点点头，打开安全带扣，伸手正要去摸车门，忽然被叫住。
“等下。”
“嗯？”季燃回头。
“下午来趟公司，跟你说说后边的工作计划。”李青梅打了个哈欠，“记得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别又无缘无故等很久。”
“嗯，我知道了。但你困成这样，开车回家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儿。这么远都开回来了，不差剩下那十几分钟。”李青梅闭着眼摆摆手，显然是在轰人了。
季燃下车，取完剩下的箱子和袋子，目送李青梅的车拐弯驶离，才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小区里走。积蓄多天来的疲惫和焦虑集中爆发，把她的躯壳塞满，变得步履沉重。进了家门，东西都整齐摆放在客厅，何小卫的房门紧闭，看样子已经入睡。
季燃草草洗漱了下，实在没有力气收拾行李，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扎到床上。
大脑像是清空般，她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意识开始向上漂泊。那并不是一个实体，却是一团有感知的物质，正在进入一个密度更大的空间。越往上游越是困难，并且毫无方向和目的可言。她只感觉在费力划动四肢，但视野之内不见任何变化，半晌才反应过来，其实仍然在原地。能感受到疲惫，于是决定休息片刻。像是在梦境之中的又一层，她能感觉自己的意识也闭上了眼睛。感知像是摄像头，再度往深处快速推进。但接下来没有了四肢被困在原地的凝滞感，只是镜头从高空扫过无穷无尽的相似景观，像大海，又像旷野，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季燃猛地睁开眼睛。
愣了几秒抓过手机，上午十点而已。不过也睡了快六个小时。睁开眼皮，还有酸涩感，身体关节依旧酸软，毫不犹豫再次阖眼。但犹豫片刻，还是设置了个下午两点的闹钟。
这次睡得香甜，直到听到几声嗡嗡作响，季燃再度醒来。
是手机振动。
打开看发件人，竟然是姜玉阳。连着好几条微信。
“季老师！我刚从你经纪公司面试出来，现在还在亢奋中”
“谢谢内推！大恩大德，感激不尽T T”
“你和何老师哪天有空想请你们吃饭”
季燃心里惊讶，睡个觉的工夫，学姐那边人都面试完了，效率简直无敌。她困意一扫而光，睁大眼睛，低头打字。
“结果怎么样定了吗”
“定了下周入职！李总亲口说的”
季燃愣了下，一骨碌爬起来，对着话筒说道。“在公司等我下，我现在出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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