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乐晞披散着的发丝掩着额头，但季燃还是能瞥见从侧面爆出的几缕青筋。像是微小而具体的情绪正在蔓延翻涌。眉头紧锁半晌，杨乐晞还是忍下了狠话。
“你确定能处理好？”杨乐晞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
“嗯。”李青梅连眉眼都没抬。
这么一眼看过去，她脸上的笑容深不可测。
“那我要怎么相信你呢？”
“你可以不信。”李青梅轻松地笑笑。“你可以不信我说的任何一句话，我现在就带着我的演员走。本来我也是来接她的。”说着，李青梅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衣服褶皱，好像沾了多大灰尘。又转头看季燃，一脸看家里生出事来的孩子的嗔怪。“谁叫季燃自己不懂事，在正式签约之前非要逞强接短剧，自己跑来吃这个苦。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她自己豁得出去，剧组不心疼，公司心疼。”
说到这儿，李青梅有意顿了顿，给了点大家流露情绪的气口。
季燃甚至感觉自己都委屈了起来。仔细一想，的确啊，九天连轴转下来，工作强度远超常规剧组，到头来还要背口莫名其妙的锅。
而杨乐晞被这一番话镇住了，抬起头望着李青梅。
李青梅却收起笑容，居高临下俯瞰杨乐晞。
两人对峙一般僵持，屋里空气简直要凝滞到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杨乐晞才突然说道。“你就这么不害怕我把季燃的戏剪掉？”
李青梅冷笑一声。“咱们心里都明白，伤她的戏，你这部剧也就等于白拍了。”
杨乐晞鼻孔出气，悄然间呼吸变得急促了不少，胸口一起一伏。
李青梅看上去并没在意，反倒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转身还拍了下季燃的肩。“好啦，不早了，回房间收拾东西吧，开车回去还得快一个小时呢。”
“噢……好。”季燃犹疑着站起来，但目光不住瞟向杨乐晞。尽管李青梅的气场占到压倒性的优势，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杨乐晞会突然有什么惊人的言行。
所幸，她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杨乐晞只是气呼呼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那、那你们后续要做什么公关动作，至少要跟我说一声吧！”
输得十分彻底。
李青梅温柔地说道：“不好意思，你没有资格过问。你上网能看得到结果，这就行了。”
说完，转身干脆利落地唤另外两人。“好了，咱们走。”
何小卫噌地站起来，像是准备了很久只等一声令下。季燃走到门口，一只手握住门把手，刚要下压，瞥到刚才一直躲在洗手间里的桂姨。
桂姨嘴唇动了动，但没说什么，最后只是用手往外扬了扬，明显示意“快走吧”。
季燃挤出一丝礼貌的笑，很快地点了下头，随后轻轻开门，一只脚探出门外。李青梅和何小卫先后走到门口，杨乐晞忽然喊道。“等一下！”
“还有事吗？”李青梅回头。
“加个微信。”杨乐晞闷闷地说。
李青梅没动，也没说话。
杨乐晞再次急了。“不是为了公关的事。正常争取以后合作，总没什么问题吧！大小我总是个导演！能力不输给谁！”
“噢，这没问题啊，杨导早说嘛。”李青梅爽快地拿出手机，出示二维码。
等杨乐晞扫完，没有片刻寒暄，李青梅转身就穿门而过到了走廊上，季燃和何小卫一左一右护驾般快步跟着。身后传来一声明显压低音量的呼唤，估计是怕扰民。
“李总，你还没通过我验证呢！”杨乐晞谨慎地喊道。
“知道了！一会儿就加。”李青梅头也没回地径直走到季燃房间门口，顿住，努嘴。“开门。”
季燃冲上前刷房卡，三人进屋。门刚关上那一刻，李青梅转过身，对季燃严肃地说：“现在开始别说话，给你十分钟收拾东西，然后赶紧走。”
“十分钟？这么急……”
季燃刚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就被何小卫往前猛地推了一把。
“别磨叽，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何小卫手劲丝毫也不收着，季燃踉跄了几步，正好跌到摊开的箱子前。她看眼李青梅，面无表情，再看眼室友，俨然已经变成李总的兵，只好无奈地叹口气。
其实季燃自己带来组里的东西不算多，无非是些衣服和洗漱化妆用品，三下五除二折一折团一团就能塞进箱子。但学姐探班时候带来不少吃的用的，一想到它们都带着特别的情谊，打包起来就小心翼翼多了。
何小卫等了几分钟，见季燃笨手笨脚，实在看不过眼，干脆自己上手。边干还边吐槽。“这些、这些，还有这些，直接装袋子里拎走不就行了。”
十分钟，季燃和何小卫已经各自推着箱子、拎着手提袋，整装待发了。季燃又全屋仔细打量了一番，笃定地说：“可以走了！”
始终一言不发低头看手机的李青梅哗地拉开门。
三人关灯鱼贯而出。行李滑轮碾在走廊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路过杨乐晞房间时，季燃下意识偷看了房门几眼，总觉得门后有人。
到了停车场，把所有东西装到后备厢，车子已经发动。何小卫很自觉地钻到后排，进去人就一歪，把两条腿横着一架，一副随时会睡过去的样子。季燃坐进副驾，扣好安全带后，情不自禁往左看。
郊区路灯稀少，夜路漆黑一片，李青梅打方向盘都十分谨慎，双眼时刻紧盯着前后路况。
“你睡会儿吧。到了再喊你。”车内安静，李青梅的声音也很轻。
“睡不着。”
“拍了一天，不困？”
“亢奋劲儿还没过。虽然是短剧，但毕竟是我第一部演主角的戏。”
“嗯，万一热度起来了，还能给你增加一个宣传点呢。”
从声音听上去，李青梅心情不错。可一说到这个问题，季燃就多少有点泄气。见识完学姐和杨导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对峙，虽然被坚定地维护是件无比幸福的事，但临杀青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绝对只会引发负面风波。
季燃打开手机刷新了下，小红书爆料帖果然又增加了几个，而且有营销号已经搬运到了微博，热度正在乘着半夜发酵。
目前看来，路人评价大多集中在这些方向：短剧班子果然草台！两女的打架，最多就是抓头发吧？怎么没现场图？炒作吧？剧名是什么，避雷一下！
不过，也有好事者的关注点完全偏了。比如：只有我好奇那个演男主的女主到底有多帅吗？
甚至还有人发问：难道是为了那个帅t打架？
好家伙，还没图就直接帮季燃出柜了。季燃看得心脏扑通直跳。
“怎么了？”正在专心开车的李青梅依然敏锐捕捉到了旁边人的轻微叹气。
“我现在有点后悔，不该接这个剧。”
“为什么后悔，接得挺好的呀。”
“啊……？真的吗？”
李青梅大笑起来。“本来我是觉得你拍几天短剧，可以锻炼一下，如果没有这个事儿，这剧大概率就是默默上线播掉。但小杨导演和女主来这么一出，简直是天助你也啊。”
“这事儿反而对我有好处吗？”
“是的呀。”
“学姐，我真的没明白……”
季燃还在支支吾吾的时候，后排突然传来一句弹幕，打断了前边两人的对话。
“真墨迹，我来问！李总，你在杨导面前怎么会那么胸有成竹啊？真的能把爆料公关掉吗？”
原来何小卫没睡着，季燃心说，还好没说什么胡话。
李青梅丝毫没感到惊讶，还是在笑，而且这次是愈发止不住地笑。“为什么要公关？我不会给它花一分钱。而且，就是要让这个事情发酵，热度越高越好。当然，我在杨乐晞面前那么说，只是为了压住她的气焰，不然太嚣张了。”
“那……万一上热搜了，不等于把剧埋了吗？”季燃说。
“你太天真了。短剧的事情想闹上热搜，那得多大的讨论量，花多少推广预算去炒？你知道全国这些短剧的剧组一天有多少闹剧吗，有几个能闹上热搜被普通网友看见的？你们组这个事情，纯属几个女孩子之间的内讧，说难听点，甚至连架都没打起来，根本就不具备被广泛讨论的社会话题基础。至于担心影响播出，就更荒谬了，审查过了就正常上线，除非爆出极其出圈的负面，被抓了典型。而且，短剧的演员在爆火之前，跟素人没有任何区别，不过，你有疑问也可以理解，因为你确实不太知道这里边的事。倒是那个小杨导演，这么想，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们季燃多纯良呢，不懂才正常。”何小卫幽幽地说道。
“谢谢你啊。”季燃无奈地回头。
李青梅继续说：“杨乐晞自己身在其中，我承认她肯定是真的付出了不少，包括投钱进去，估计也都是辛苦钱，所以对这部剧抱持的感情跟咱们天然就是不一样的。她会觉得大家都会关注这剧，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其实网友每天打开手机，要关心至少一百件小事，十件大事，以及一两件会引起所有人关注的超级新闻。哪有那么多精力分给她？这剧的八卦能发酵个几小时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李总，话是实话，就是有点难听。”后排的人说。
“已经很收敛了，你听过更难听的。”
“……那倒是。”
何小卫说完，季燃一时没忍住笑，回头问：“你们改剧本改得还顺利吗？”
“别打岔，继续说你的事。”李青梅继续强势介入，把话题掰了回来。“季燃，之后杨乐晞一旦有涉及宣传或者公关的事情找你，你就一问三不知，让她找我。”
“好，记住了。可如果她有别的事找我呢？”
“她不会有别的事找你。你现在有经纪公司了，她更不会主动搭理你。”
“好的……”季燃听话地点点头。
“这个事提醒我，我们自己的剧宣也要提前做好准备。不过我受够剧宣外包了，得在公司招个更靠谱的宣传总监。你俩如果有推荐的人选，随时告诉我。要对行业有热爱，认真负责，但头脑也要灵活。”李青梅补充了句。“急招！”
季燃听了，忽然灵机一动。
“好像，有个人挺合适的。”
后排的人也接话道：“我也想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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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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