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严厉又心细,素日操持地梧桐院里里外外都十分妥帖,只是这些日子归家处理家事去了,不在府中,如今一回来,就得知小姐被罚的事,前因后果的一联系,便不免拉着竹心这个干女儿数落起来。
“你这死心眼的丫头,三小姐要找人带那书生回来,你不会把小姐安置在醉香楼,自己带人回来呀,非要让人跟着小姐回府,还有那道焖鸡,说多少遍了,小姐娇贵,又不是厨娘,我不在,你就纵着她往厨房跑,你也不想想,夫人能高兴吗?”
“干娘干娘,我错了,耳朵,痛痛痛~”
下房那边的动静透过一层薄薄的窗纱,隐约传入顾青梧耳中。
她放下笔,托着下巴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是呀,明明可以让竹心亦或是酒楼的小二将人送回来的,自己干嘛自找事情?
或许,大概…是因为见人可怜吧。
那人虽然说的不尽是实话,但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这儿,举目无亲的,也是不易,若换了旁人带回来,多半得在书房外站上好一阵子,才能等到父亲回府。
说白了,她只是一时心软,至于会有什么闲话之类的,这世间的流言蜚语本就不少,在意那么多干嘛!
顾青梧想想都觉得无趣。
一个书生,值得这么在意嘛?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为了这个书生,正院那边又吵了起来。
徐氏将屋子里的一众丫鬟都撵了出去,才回过头,正色道:“我不同意,鸢儿是什么人品身份,怎么能配一个穷书生呢?”
反驳的话说完,转念一想,又觉得哪儿不对劲,疑心乍起,“这不会是云锦轩那边的主意吧?”
顾珉原还淡定的喝着茶,闻言动作一顿,就有些不高兴了,“什么话?这跟林氏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念着当年和解兄的情分,说好的儿女亲家,总不能食言吧。”
“不能食言你就要把鸢儿往火坑里推,怎么不让四丫头嫁过去呢?”徐氏一见他的反应,就知道心里有鬼,随即冷笑出了声。
这个嘛…顾珉也不是没有想过,依他之前的意思,那书生虽然家业让族中长辈占了个七七八八了,只剩下零头,但好歹有个秀才公的身份,且观他谈吐不俗,才学也好,若来日考上举人,有了实实在在的功名,可以捐官,也可以继续考,总归不会差的,届时玉嫣嫁过去当上了官夫人,哪里是嫁给哪家商人富户可比的?
可说是这么说,林氏考虑了两天,却回绝了他的提议,缘由不外乎一点:举人的功名难得,每年应试者如过江之鲫,可录取的名额只有区区几十人,若是考不上,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非是妾身嫌弃那位解公子,实在是见识浅薄,不懂读书人那一套,只听闻功名难得,有些人考了一辈子,五六十岁还考不上呢,若他一直考不上,嫣儿可怎么办?她娇生惯养的,受不得苦,老爷您不是不知道,再者庶出不比嫡出,嫁妆也少,出了顾家的门,夫人肯定不乐意接济一二,那嫣儿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活头…”
林氏昨日的话犹在耳边,顾老爷也是思虑良久,觉得嫁庶女不妥,才勉强起了嫁嫡长女的心思,可到正房一说,徐氏又不答应,不由得皱眉凝视良久。
徐氏还在气头上,可冷不丁一瞧他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走过来坐在一旁,软话道:“老爷,不是我硬要四丫头去履行这个婚约,实在是于鸢儿而言,这算不上一门顶好的亲事呀,不错,那人是个秀才,可这锦城年纪轻轻又家境殷实的秀才公也不是没有,缘何要我鸢儿去受那苦?大可不必,倒是四丫头嫁过去,搏一搏来日也未曾不可。”
这话听起来才顺耳,顾老爷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之前跟林氏也提及此事,考虑了几天,还是不乐意了。
“既然如此,那就给青梧吧,反正人也是她带回来的,跟解家这门亲事我既然应下,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思来想去,顾珉只能这般说道。
可徐氏还是觉得不妥,“要不还是再等等,九月不是有府试吗?让他先试试,若是榜上有名,老爷再和他谈这门亲事也不迟呀,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顾珉本就有些迟疑,闻言点了点头,这事说完,又待了一会儿,看夜色渐深,便起身离开了。
徐氏浅笑着送人出门,待回身时,才冷下了脸色。
丫鬟琥珀搀扶着她,低声道:“听小厮说,老爷今天在外奔波了一天,想必是身子乏累,回前院休息去了。”
徐氏听罢淡淡的瞥了人一眼,“行了,又不是第一次,不过又是去云锦轩看那贱人罢了,要不是有事,只怕还懒得来陪我吃这一顿晚饭,你找补什么?”
“奴婢是担心夫人。”琥珀搀着人坐下,又递上一旁的茶水。
徐氏接过抿了一口,想起方才的话,忽然问道:“这几日青梧在做什么,她没乱跑吧?”
琥珀据实回了。
听到顾青梧这些日子都在院子里练字刺绣之类的,连院门都没踏出几次,徐氏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让她好好地待着,少往外面和厨房跑,做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别跟个野猴子似的,跳脱得不行。”
徐氏到底没忍住嫌弃了几句。
却听琥珀道:“其实…五小姐只是私下里性子活泼了些,在您和老爷,还有外人面前,还是有几分稳重的,之前您不是也说要给五小姐找一门简单点儿的亲事,依奴婢看,那位解公子倒是正好,您怎么又不乐意了?”
琥珀对此颇为好奇,在她看来,解家那门亲事落到五小姐头上,算是皆大欢喜,既省了一番功夫又合夫人及老爷的心意,且听底下的小丫鬟提起,那位秀才公子长相俊秀,谈吐也好,这样的人配五小姐难道还不够好?
那夫人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五小姐!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说到这个,徐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软塌上,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可知盐铁司副使林大人家的三公子近来在相看亲事了?”
这种事情琥珀从何得知,当即回道:“奴婢怎么会知道呢,不过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夫人想让三小姐?”
“自然不是。”徐氏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丫鬟的猜测,另道,“你有所不知,那林家老夫人信佛已久,早年时候,林三公子体弱多病,一次一场风寒,差点要了他命去,在床上躺了月余,那时候林老夫人救孙心切,勒令全府上上下下无论男女老幼,主子丫鬟,一律念经祈福,吃斋打坐了大半个月,林三公子才好转过来,自此对命理神佛之说更加笃信,这不,前段时间不知从哪儿听了什么高僧的批语,要替林三公子找七月初九亥时三刻出生,最好属相为蛇的女子相配,可助其逢凶化吉,蟾宫折桂。”
七月初九亥时三刻,属蛇。
琥珀在心里默念一遭,才想起一个人,“那…不就是五小姐嘛?”
“不错。”徐氏初从娘家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顾青梧,生辰八字,属相年纪,样样都合适,那时便是心头一喜,这几日脑海中也正盘算着此事,故对解家那门亲事,就不大看得上眼了。
“若真能与林家结亲,倒是咱们五小姐的运气了。”
“是呀,林家乃官宦人家,除了林大人位至盐铁司副使一职外,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有其他族人通过科举或者其他门路入仕为官,仕途渐盛,若论门楣,在锦城算是数一数二的,那三公子又是嫡出长子,青梧就算做不得正室,做妾也是无妨,进了林家,说不定还能替鸢儿铺个明路,凤凰栖于梧桐,总要立于枝头,再借一把东风,才好展翅高飞呐!”徐氏说罢,不知想到什么,满意地笑了。
身后,替她捏肩的湖泊闻言暗自咂舌,同时为五小姐掬了一把不存在的同情泪。
毕竟自家夫人不待见五小姐的事,在顾家不算什么秘密,待久一点儿的下人都知道,可拿她的亲事去给三小姐‘铺路’这样的事,是琥珀从来没想过的,再怎么说,也是夫人的亲生孩子,又不是四小姐那般的庶出姑娘。
只是想归想,若让她一个丫鬟说些什么,却是万万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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